门缝外的衣角消失了。燕南泠站在原地,指尖抵在门栓上,听见远处更鼓敲了三声。
她转身走向桌边,把药碗重新盖紧,放进药囊最内层。林疏月靠在墙边,低声问:“他走了?”
“走了。”她说,“但他没阻止我们。”
顾砚立刻明白过来:“他是让我们自己做决定。”
江浸月站起身:“现在去?”
“现在去。”她走到窗前,掀开一条缝。宫道上的灯笼已经全亮,巡逻的暗卫正换岗交接。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闭眼,沉入梦境。
星渊残卷浮现三行字:“影匿无形,气融夜雾,步随心移。”
她默记口诀,醒来时呼吸已变缓。她从药囊取出一小包粉末,撒在袖口与领口。这是她早先调配的隐息散,能遮掩人体气味与体温。
“我一个人去。”她说。
林疏月皱眉:“你疯了?楚王寝宫有多少守卫?”
“正因为人多,才不能一起行动。”她把匕首别进腰带深处,“你们留在这里。若半个时辰我没回来,就把信和药交给萧无痕。”
没人再说话。
她推开窗,翻身而出。
夜风扑面。她贴着屋檐移动,脚步轻落。每一步都按口诀调整呼吸节奏,身体仿佛融入黑暗之中。巡夜的暗卫走过她藏身的廊柱,毫无察觉。
楚王寝殿在宫北,独立成院。门前两盏长明灯,四个禁军持戟守立。她绕到后侧,发现一处通风口,铁栅已被岁月锈蚀出裂缝。
她抽出银针,轻轻撬动。缝隙扩大,刚好容一人穿过。
落地无声。
殿内烛火未熄。她伏在屏风后,看见楚王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密报,眉头紧锁。
“灵教……血祭?”他低声自语,“竟真有此事?”
燕南泠心头一震。他不是全然不知。
她缓缓起身,从屏风后走出。
楚王猛然抬头,手按剑柄:“何人!”
“魏国女医燕南泠。”她双手抬起,掌心向外,表示无害,“为楚国社稷而来。”
楚王目光锐利:“你是如何进来的?”
“用了一点小手段。”她说,“但此刻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手中的密报,以及另一封信——来自楚后与齐太子的合谋之证。”
他冷笑:“孤的皇后,会勾结敌国太子?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她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双手呈上:“此信由楚宫内侍传递,盖有双凤衔珠印,笔迹经多人辨认,确为楚后亲书。内容提及血祭之期将至,助齐太子代楚称尊。”
楚王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渐沉。
“就算字是真的,也可能是伪造。”他说,“你让孤凭一封信,废黜发妻?”
她没说话,右手抚上左掌心。
星纹开始发亮。
光芒顺着她的手指流下,覆在信纸上。墨迹微微泛起光晕,纸面浮现出一枚清晰的指印轮廓。
楚王瞳孔骤缩。
那枚指印,与宫中玉玺旁留存的楚后印鉴完全吻合。
“这……不可能。”他声音发紧,“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星渊之力。”她说,“只认真实。伪造之物,无法承受其光。”
楚王盯着信纸,手指颤抖。他忽然将信压在案下,抬头看她:“你说她是叛者。那她图什么?”
“图永生。”她说,“灵教主许她血祭之后,以秘法延续性命。只要裂隙开启,三界灵力汇聚,她就能摆脱凡躯之限。”
楚王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好啊。我日理万机,她在幕后筹谋登天之路。”
他猛然站起,大步走向殿门。
“来人!”
殿外禁军应声而入,列队站立。
“封锁东西六宫,任何人不得进出。”他下令,“召内廷总管、监察司正,半个时辰内到乾元殿候命。”
禁军领命退下。
楚王回身看着她:“你为何要揭此事?你是魏人,楚乱对你有利。”
“乱世无赢家。”她说,“灵教所求不止一国一城。他们要的是整个天下崩塌,重归混沌。今日是楚,明日就是魏、是齐。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楚王盯着她许久,忽然问:“你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怕。”她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殿内一时安静。
楚王坐回案前,拿起那份密报,又看了一眼那封信。
“你说的这些事,牵连极广。”他说,“若查无实据,便是你构陷皇后,罪当凌迟。”
“那就查。”她说,“我愿以性命担保此信属实。若您不信,可派人彻查西院药房,今夜送去的安神汤中,含有压制神识的成分。还有那个送药的内侍,他腰间挂着灵教铜符,不是宫制信物。”
楚王眼神一凝:“你说药有问题?”
“有问题。”她说,“长期服用,会让人心智迟钝,容易受人操控。您最近是否常感疲惫、思绪不清?”
楚王没回答。他的手慢慢握紧了案角。
“还有。”她继续说,“楚后已有两个月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您以为她在清修,但她其实夜间频繁出入冷宫地窖,与灵教主密会。有人亲眼见过。”
“谁?”
“我的同伴。”她说,“他们看到的画面,被音律还原过。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安排重现。”
楚王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
“你很聪明。”他说,“不急于求成,步步为营。你早就准备好了所有证据链。”
“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个安全的环境,继续调查灵教。”她说,“他们不只是在楚国有根,在魏、在齐都有势力。若不连根拔起,天下永无宁日。”
楚王点头:“可以。从现在起,你可在宫中自由行走。禁军不得阻拦。”
她摇头:“不必。我只需要一间静室,能存放证据,能与同伴汇合。其他的,我自己解决。”
楚王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你不像个医女。”
“我也从来不想当个普通的医女。”
他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他在身后叫住她。
她回头。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说,“我该谢你,还是恨你?”
她看着他:“您可以谢我救了您的命。也可以恨我毁了您的家。但请您记住——今晚您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活着的人,而不是为了死去的信任。”
楚王没有再说话。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比来时更冷。她沿着原路返回,心跳仍未平复。
刚翻回偏殿窗台,屋里三人立刻围上来。
“怎么样?”林疏月急问。
她从药囊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纸上是楚王刚刚签署的手令,盖有紫金印。
“我们可以继续查了。”她说。
顾砚拿起手令细看,确认无误。
江浸月松了口气:“他信了?”
“信了。”她说,“但他还没准备好面对全部真相。”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这次是两个人。
前面的脚步快,后面的那个慢,但节奏一致。
她抬手示意三人安静。
门被敲了三下。
三短。
和之前一样的暗号。
她走过去,拉开门栓。
门外空无一人。
地上放着一只青瓷碗。
碗里是半碗热汤。汤面上浮着一层细油,颜色微黄。
她蹲下,伸手探了探温度。
汤还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