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重新亮起,光晕在地窖墙壁上跳动。燕南泠盯着那女子手臂上的印记,手指轻轻按在她腕间。脉搏微弱,但血液流动的节奏与常人不同,带着一种熟悉的滞涩感。
她立刻明白这是什么。
守卷人血脉独有的循环特征,她在云七娘身上也摸到过。
“你说你是命定之人?”女子喘着气,声音沙哑,“你掌心有星纹,能进残卷……还不够吗?”
燕南泠没回答。她想起初见云七娘时,对方接过她的手看了一会儿,眼神变了。那时她以为只是药商对奇症的好奇,现在才懂,那是确认。
“云七娘是你姐姐?”她问。
女子点头。“我姓楚,是先王未入谱的庶女。她随母姓,藏在药行里活了半辈子。”她顿了顿,“她说若我死了,就当从未见过她。可我知道,她在等一个人。”
“谁?”
“能打开星渊之门的人。”女子抬起眼,“你昨晚梦见了冷宫要变,对不对?残卷不会无缘无故示警。它在回应这里的阵法。”
林疏月站在角落,指尖划过墙上那些刻痕。数字不是乱画的,是某种周期记录。每隔二十三天,就会出现一个圈。最近一次标记,就在昨天。
顾砚蹲在地上,耳朵贴着石板。震动从东南方传来,规律得很,像钟摆。
江浸月的手搭在琴弦上,没有弹,只是感受空气里的震颤。他低声说:“有人在启动什么。”
燕南泠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可说话时眼神清明。这不是一个被关傻的人。
“你说灵教圣女是你女儿?”她问。
“是我生的。”女子闭了下眼,“十年前,他们把我关进来,用蛊虫控制神志。我生下她那天,血流了一地。他们把她抱走,种下血蛊,改了记忆。”
“为什么留你一条命?”
“因为我是钥匙。”她苦笑,“只有守卷人的血,才能激活冷宫下的主阵。但他们不需要清醒的我,只需要我的身体还活着。”
燕南泠忽然明白了。
云七娘收留她,教她辨药,送她进都城,甚至让她接触皇陵密道——每一步都在引导她走向这里。
可她从来没提过自己有个妹妹。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燕南泠声音低下去,“明明知道我身份,却让我自己一步步撞上来?”
女子抬头看她,目光平静。“她说,越早知道真相的人,死得越快。守卷人血脉注定被争夺、被利用。她不认我,是为了保我性命。她不认你,是在护你。”
地砖突然一震。
几人同时稳住身形。头顶尘土簌簌落下,砸在肩头。
“来了。”江浸月开口。
地面震动变得清晰,不再是单一频率,而是叠加起来的波段。像是多处机关同时启动。
女子挣扎着想站起来,手撑着墙,指尖抠进砖缝。“快走!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你呢?”林疏月问。
“我走不了。”她摇头,“我的血还在阵眼里,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彻底封闭入口。你们还能逃。”
燕南泠没动。她盯着女子的眼睛。“灵教圣女真是我妹妹?同母异父?”
“是。”女子点头,“你母亲也是守卷人,嫁给了外族男子,生下你后难产而死。你的父亲……是个医生,跟你一样,在手术台上去世。”
燕南泠呼吸一顿。
她前世最后一刻,是抢救失败,病人没救回来。她冲过去做胸外按压,心跳停了。
原来不是巧合。
“云七娘知道这些?”她问。
“她只知道一半。”女子说,“你母亲临死前把一块玉佩交给她,说是留给女儿的。但她不知道你后来会穿越而来,魂附在那个采药女身上。她只当你是命运选中的人,却不知你根本就是她的亲侄女。”
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石门上方一块砖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顾砚站起身,机关弩已经上好。“不能再拖了。通道随时会塌。”
林疏月走到燕南泠身边,低声说:“墙上这些数字,是阵法重启周期。每次二十三天,今天正好是新一轮开始。”
“他们在补全星图。”江浸月接话,“刚才的震动频率,和残卷里提到的‘星轨归位’一致。”
燕南泠看着女子。“你说楚宫要变了,是指什么?”
“星渊之门要开了。”她喘着气,“三界灵气将乱,血祭就要开始。他们会用我女儿的身体引动灵流,以万人之命换一人永生。”
“谁?”
“灵教主。”女子嘴角渗出血丝,“他是千年前的穿越者,靠吞噬守卷人血脉维持生命。你母亲就是被他害死的。”
燕南泠握紧拳头。掌心星纹发烫,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入梦,残卷都会指向不同的线索。医方、机关、武学、山河密闻——全都是拼图的一部分。
而她,是最后一块。
“你得走。”女子催促,“去找她。在药王谷深处,有一座白塔,塔底封着你母亲的遗物。里面有你能用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把钥匙。”她声音越来越弱,“能锁住星渊之门的钥匙。”
地面再次猛震。
这次更久,更沉。整间地窖都在摇晃,墙皮大片剥落。
“他们已经开始灌灵了!”女子突然提高声音,“快走!别管我!记住,见到圣女时,叫她听雪——那是她真正的名字!”
燕南泠后退一步。她看向同伴。
林疏月已经收好药囊,手里捏着一枚毒丸。顾砚站在石门前,枪口朝外。江浸月背着琴,手指搭在弦上。
她最后看了女子一眼。
那人靠着墙,嘴角带着一丝笑,眼睛望着上方,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地方。
“走!”她下令。
四人转身冲向通道。
爬行时震动不断加剧,泥土从头顶掉落,砸在背上。燕南泠咬牙往前,膝盖磨破也不停下。身后传来轰隆声,像是整条地道正在坍塌。
他们终于爬出洞口。
外面是冷宫东墙角,碎石堆旁。夜风扑面,带着一股焦味。
远处宫城中心,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顾砚回头看了眼地道入口。几秒后,整片地面下陷,碎石和泥土瞬间填满了那个洞。
他知道,人没出来。
林疏月拉了燕南泠一把。“不能停。”
江浸月望着那道红光。“方向变了。阵眼不在冷宫,在楚王寝殿下方。”
“他们转移了主阵。”顾砚说,“速度很快。”
燕南泠站在原地,掌心贴着胸口。星纹还在发热,比之前更烫。
她想起女子最后说的话。
听雪。
那是她妹妹的名字。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盔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火把照亮了街道,映出一排排黑影。
禁军来了。
不是巡逻队,是整编制的围剿部队。
他们被包围了。
燕南泠抬手,示意三人靠墙隐蔽。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支银针,插进袖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排士兵出现在拐角处,手持长戟,腰间挂着那种扭曲环形的牌子。
不是楚宫旧制。
是外来势力。
她屏住呼吸。
对方带队将领举起手,队伍停下。
那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眉骨高,鼻梁直,眼神冷。
他扫视四周,目光在她们藏身的墙角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食指竖于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