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皇陵西侧的荒台,吹得火折子忽明忽暗。燕南泠蹲在祭坛边缘,指尖顺着两块玉佩拼合的缝隙滑过。光纹从接缝处溢出,在地面投下一片星点图样,直指脚下青石。
她抬头看向萧无痕:“就是这里。”
他点头,手按剑柄,目光扫过四周。远处宫灯微弱,巡兵的脚步声每隔一刻钟响一次。他们只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燕南泠取出银针,插入石缝中轻轻一挑。机械转动的声音低沉而滞涩,像是多年未启的门轴。脚下的青石缓缓翻转,露出向下的阶梯,一股陈年的灰土味扑面而来。
她点亮火炬,率先走下台阶。萧无痕紧随其后,脚步轻稳。阶梯不长,但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尘土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残留着壁画,颜色早已褪去大半,只能看出人影执剑、山体开裂的轮廓。
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地宫大厅。
二十四尊石俑环列四周,高低错落,排列有序。它们面容模糊,身披铠甲,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守卫什么。地面刻有星轨纹路,从门口延伸至中央石壁。
燕南泠站在入口处没动。她闭眼,意识沉入梦中常现的“星渊残卷”。片刻后,三行字浮现:
【按二十八星宿排列石俑】
【缺一则启壁】
【触之者,须见心影】
她睁开眼,低声将第一句告诉萧无痕。
他扫视一圈:“这些位置,像是天象布局。”
两人开始移动石俑。每一尊都沉重异常,推动时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燕南泠对照星位,逐一校正。萧无痕负责右侧六宿,动作干脆利落。
当最后一尊被推至“翼宿”方位时,地面震动了一下。
中央石壁发出低沉轰鸣,灰尘簌簌落下。墙面裂开一道细缝,随即整片浮现出巨大铭文与图像——初代楚王持剑立于深渊之前,身旁一名披斗篷的女子将手掌按在剑脊上。两人前方,黑雾自地底涌出,被剑光斩断。
旁侧古篆清晰可见:**同誓封渊,守卷永继**
燕南泠走近几步,伸手触摸文字。指尖传来微微的麻意,像是有电流掠过。
“守卷人……真的参与过封印。”她低声说。
萧无痕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名女子身上。她的面容被兜帽遮住,只露出一截下颌。但他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纹路与云七娘的一模一样。
“这女人……”他顿了顿,“和云七娘有关?”
燕南泠没回答。她正盯着壁画下方的一行小字:**血脉为引,骨牌为证,守者之后,名入石俑**
她猛地回头看向那些石像。
“骨牌?”她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尊,用银针撬开其胸前的石板。里面是空心的,积满灰尘,却没有东西。
她又试了两尊,同样一无所获。
直到她走到东南角的那一尊,手指刚触到胸腔接缝,地面忽然一颤。
火光摇晃。
下一瞬,那尊石俑的眼眶里泛起一点红光。它的手臂猛然抬起,铁掌直抓萧无痕脚踝!
他反应极快,立刻后撤,但还是被扣住小腿。石臂力量极大,直接将他拽倒在地。他抽出软剑横斩,剑刃砍在石臂上溅出火星,却只留下一道浅痕。
燕南泠冲过去,银针疾刺石俑双眼缝隙。针尖没入一半,石俑动作一顿,五指松开。
她喘着气,再次撬开胸腔。这次,一块黄白色的骨牌静静躺在里面。
她拿出来,借着火光看清上面三个字——**萧无痕**
萧无痕坐在地上,右腿还在发麻。他接过骨牌,手指抚过那三个字。刻痕很深,笔画刚硬,像是用刀一点点凿出来的。
“这不是现在的名字。”他声音低哑,“是我出生那天,母亲亲手刻的。”
燕南泠看着他:“你母亲……留下过什么?”
“只有一枚旧镯子,和一块碎布。”他抬头看向壁画中的女子,“她说我是守卷人的后代,可我一直不信。我以为那是疯话。”
“现在信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骨牌攥得更紧。
地宫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深处。黑暗中传来“咔、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锁链一节节断裂。两人同时望向大厅尽头——那里原本堵死的青铜门,此刻竟裂开一道缝隙。
幽蓝的光从门缝里透出,照在地面星轨上,泛起微弱波纹。
燕南泠迅速摸向怀中玉佩。它正在发烫,贴在胸口的位置像烙铁一样。她用力压住,试图压制那种灼热感。
“不能再往前了。”她说,“我们触动了不该碰的东西。”
萧无痕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他看了一眼那扇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骨牌。
“如果这里面藏着我母亲的事……”他握紧软剑,“我就不能停。”
她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新的响动打断。
门缝里的光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地面上的星轨纹路随之亮起,从门口一路蔓延至他们脚下。那些石俑的眼眶陆续泛出红光,虽然没有再动,但仿佛随时会再次苏醒。
燕南泠后退半步,靠向墙壁。
“先离开这个大厅。”她说,“等找到更多线索再来。”
萧无痕没动。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那扇门上。突然,他迈步向前。
“你干什么!”她一把抓住他手腕。
“听。”他低声说。
她停下动作。
除了锁链声,还有一种声音——极轻,像是有人在低语。不是从门后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
玉佩的温度更高了。
她咬牙,强行压住那种灼烧感,另一只手掏出火折子。火焰在颤抖,光晕缩成一团。
“我们必须走。”她拽他,“现在!”
他终于转身。
两人快步退回通道。刚踏上阶梯,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们回头,看见那扇青铜门又开了几分,蓝光暴涨,照亮整个大厅。所有石俑的头颅同时转向门口,眼眶红光不灭。
阶梯开始闭合。
他们拼命往上爬。青石翻转的速度加快,尘土不断掉落。燕南泠的脚差点被夹住,萧无痕一把拉她上来。
出口关闭的瞬间,外面的风重新灌入鼻腔。
他们瘫坐在祭坛边,喘着粗气。远处巡兵的脚步声依旧规律,似乎没人发现异常。
燕南泠摸了摸胸口。玉佩不再发烫,但表面多了一道细裂纹。
她低头看着那道裂痕。
萧无痕坐起身,望着紧闭的入口。
“明天夜里,我还要进来。”他说。
她没回应。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她也清楚,有些事,已经避不开了。
地宫深处,那扇门后的蓝光仍在明灭。
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