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痕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渗。他用手指抹了一下，血珠顺着指腹滑落，在夜风里迅速变凉。
燕南泠盯着那滴血，看它被风吹得偏向东侧，几乎贴着地面飞走。她眼神一紧，“阵法还在运转。”
周晏从石头上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冲进去就是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摇头，“刚才那人是诱饵，林子里的路被人动过手脚。我们要是乱闯，只会触发机关。”
“可你不是说要等到明天早上？”周晏皱眉。
“计划变了。”她闭了闭眼，“我昨晚入梦时，残卷出现了三行字——‘门非门，影为引’，‘踏左三步，避影中线’，‘辰时入者生，午时入者困’。现在天快到子时，寅时初刻才是最佳时机。”
萧无痕看着她，“你能记住？”
“记得。”她说，“但我得算准方位。你们先歇着，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她靠着树干坐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划动，嘴里低声重复着那几句话。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在回忆什么画面。她的呼吸变得很慢，指尖偶尔停顿一下，又继续移动。
周晏想开口，被萧无痕抬手拦住。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风穿过林口，吹得草叶沙沙响。远处没有动静，连虫鸣都没有。
过了许久，燕南泠睁开眼，“好了。”
她站起身，走到坡边往下看。林子还是老样子，树冠连成一片，黑压压的。但她已经能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同——那股旋流般的力道依旧存在，只是比白天弱了些。
“寅时还有两刻钟。”她说，“我们得抓紧。”
“你要怎么做？”萧无痕问。
“按口诀走。”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碎布，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图，“入口不是靠眼睛看出来的，是靠步伐和方向。我们必须踩对位置，才能穿过去。”
“要是错了呢？”周晏问。
“会死。”她直视他，“毒箭、陷坑、或者直接被阵法绞杀。错一步，全完。”
三人沉默下来。
燕南泠把布收好，“我去前面带路，你们跟紧我，只看我的脚印，不要偏离半步。我说停就停，说走就走，明白吗？”
两人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山坡下走。
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落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到了林缘，她停下，抬头看了看天。北斗七星的位置清晰可见。她掐指算了算，转身面向东方。
“第一步，东三步。”她说，“跟着我。”
她迈出左脚，往前走了三步，然后停下。脚下的落叶忽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
“第二步，左三步。”她再跨出三步，这次是向左横移。
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但很快平息。
“第三步，避影中线。”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上的光影，“太阳不在，影子是假的。这里的‘影’指的是气流方向。刚才萧无痕的血被风吹向东侧，说明气流是从西往东走。中线就是正中间那条看不见的线。我们不能踩上去。”
她调整方向，绕开正中心区域，带着两人斜向西北走出七步。
“第七步，踏七星位。”她说，“这是最关键的。”
她抬起脚，缓缓落下。
脚尖刚触地，四周突然亮起一圈微光。那些光点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沿着某种轨迹连接成线。落叶自动移开，一条窄道显现出来，通向林子深处。
“走！”她低声道。
三人立刻跟上。
脚下的路很窄，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树干扭曲，枝叶交错，像是人为拼凑出来的通道。空气中有一股闷味，像是烧过的香灰混着泥土。
走了一段，燕南泠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第五步。”她说，“小心脚下。”
周晏正要迈步，忽然觉得鞋底一沉，像是踩进了软土。他立刻收脚。
“别动！”燕南泠喝道。
她蹲下身，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轻轻插进刚才他落脚的地方。银针刚进去一半，头顶树杈猛地弹出三支短箭，擦着他们头顶飞过，钉进对面树干，箭尾还在颤动。
周晏脸色发白。
“刚才那步偏了半寸。”燕南泠说，“正好踩在机关触发点上。”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有点抖。
“口诀里说了，踏七星位。七星不是随便踩的，必须按顺序。你刚才差点踩在第四星上，那是死位。”
她重新标记位置，带着他们绕过去。
剩下的几步走得更慢。每一步落下，地上都会闪出一点微光，像是回应某种古老的规则。空气中的闷感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终于，最后一道光亮起。
前方的树影忽然分开，一条宽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枯叶不见了，地面由黑石铺成，整齐排列成环形。中央是一座圆形祭坛，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沟槽，像是干涸的血迹。
四根铁链从四个方向拉住祭坛边缘，深深扎进地底。铁链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仍然结实。祭坛中央有个凹槽，里面残留着灰烬，颜色暗红，像是还没完全熄灭。
“这就是他们送活祭的地方。”燕南泠低声说。
萧无痕走上前，伸手碰了碰铁链。他的手指刚触到金属，整条链子忽然震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另一头拉动。
“没断。”他说，“还在用。”
周晏盯着祭坛看了很久，忽然开口：“这个形状……我在齐军旧档里见过。”
“在哪？”燕南泠问。
“一种刑场布置。”他说，“专门用来献祭俘虏的。但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后来被废了。”
“现在又出现了。”她走近祭坛边缘，弯腰查看沟槽里的痕迹，“这些槽是用来引流的。血会顺着这里流进地下，形成某种循环。”
萧无痕站在她身后半步，“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不急。”她说，“先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守。”
她绕着祭坛走了一圈，发现背面有一道裂缝，通向山体内部。裂缝口挂着一层薄纱一样的东西，像是蛛网，又不像。她伸手碰了一下，指尖传来刺痛，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有禁制。”她收回手，“不能硬闯。”
“那你刚才说的口诀还能用吗？”周晏问。
“口诀是破外面的阵。”她说，“这里面另有机关。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里面的结构。”
她退后几步，抬头看向祭坛顶部。那里刻着一些符号，歪歪扭扭的，像是某种文字。她记不住全部，但其中几个图案看起来眼熟。
“等等。”她闭上眼，努力回想昨夜残卷的画面。
梦里确实出现过类似的符号。
她猛地睁开眼，“我见过这些字。”
“在哪？”萧无痕问。
“残卷上。”她说，“昨天晚上，除了那三行口诀，最后还闪了一下别的内容。我没看清，只记得一个角上有这种纹。”
“你能想起来吗？”
“还不完整。”她摇头，“但我可以试试再入梦。只要今晚还能睡着，说不定能看见更多。”
“那你必须休息。”萧无痕说，“我守着。”
“我也来。”周晏把重剑插在地上，“轮流换。”
燕南泠看了他们一眼，“好。”
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靠在一块石头上。眼皮很重，但她不敢立刻闭眼。她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粉末，含在舌下。这是她调配的提神药，能让她在入睡后更快进入深层梦境。
她慢慢放松身体，呼吸变缓。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听见周晏低声说：“你说的那个残卷……真能帮我们找到真相？”
她没有回答。
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下来。
萧无痕走过去，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她。
夜风穿过祭坛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铁链忽然又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