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陈公馆。
临近正午,阳光难得驱散了连日的阴霾,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将一楼大客厅照得暖意融融。
七岁的白承泽和五岁的白承祺,正为了争夺一台新到的美国“莱昂内尔”电动火车模型的控制权而吵得面红耳赤,火车在精致的轨道上歪歪扭扭地跑着,差点冲出桌沿。
他们九岁的姐姐白敏之,则一脸嫌弃地抱着个崭新的洋娃娃坐在远离“战场”的沙发角落,在喧闹中看着手里那本带插画的《儿童世界》。
更大的响动来自别墅后侧特意为孩子们辟出的游戏室,那里,白雄起十岁的长子白承业,正带着结识的邻居小伙伴,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一场“保龄球”大赛。
木瓶被实心球撞倒的砰砰声、男孩子肆无忌惮的欢呼和懊恼的叫喊,隔着走廊和厚重的门板都能隐隐传来。
王玉芬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的混乱,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高声音道:“承泽!承祺!不许抢!再抢,火车我就收走了!”
这一招颇为有效,两个小的立刻偃旗息鼓,互相不服气地瞪了两眼,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很快达成协议,连蹦带跳地追着火车跑起来。
白秀珠坐在壁炉旁一张宽大舒适的单人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毯。
她怀孕已五个多月,小腹隆起已十分明显,气色却极好,脸颊丰润了些,眉眼间带着将为人母的柔和与安然,她含笑看着子侄们的玩闹,手里慢慢织着一件小小的、鹅黄色的婴儿毛衣。
张婉卿坐在她旁边的绣墩上,面前的小几上摊着一本文集,却没怎么看进去,目光落在白秀珠手中的织物上,偶尔低声交流几句针法。
这时陈嘉树裹着冬日的寒意推门进来,他脱下大衣交给佣人,走进客厅,喧嚣声浪扑面而来,他微微挑眉。
“回来了?”白秀珠抬头,对他笑了笑,“孩子们快把房顶掀了。”
“热闹点好。”陈嘉树走到她身边,俯身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小家伙刚才还踢了我一下。”
陈嘉树眼神微软,站直身子,对刚从游戏室探头出来的白承业招了招手。
“姑父!”白承业跑过来,额头还带着汗。
“玩可以,注意安全,不许打架,听话的话有奖励。”陈嘉树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他,白承业眼睛一亮,大声应了,欢天喜地地跑回去了。
王玉芬这时走过来,笑道:“妹夫,你就惯着他们吧,这半个月,这些皮猴子可是玩野了,回了北平,怕是要嫌家里闷呢。”
“大嫂辛苦了。”陈嘉树道,“让他们玩吧,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最松快。”他顿了顿,“下午若是无事,陪秀珠她们打几圈麻将?解解闷。”
“好啊!”王玉芬眼睛一亮,她是个麻将迷,在上海这些日子,就惦记着这个。
午后,阳光斜照进偏厅的小客厅,一张红木麻将桌已经支好,桌上铺着墨绿色的丝绒桌布,一副象牙背竹面的麻将码放得整整齐齐,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清茶、干果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陈嘉树、白秀珠、张婉卿、王玉芬四人各据一方,白秀珠因身子不便,坐的是特制的高背椅,腰后垫着软枕。
“先说好,小玩玩,不许动真气。”王玉芬一边洗牌,一边笑着定调子,“秀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可不许惹她着急。”
“听大嫂的。”陈嘉树微笑,手法娴熟地码着牌。
牌局开始,气氛融洽,主要是王玉芬边打边说,点评着牌面,回忆着北平牌局的趣事。
白秀珠心思似乎不全在牌上,摸牌打牌都带着几分慵懒,时不时抚一下肚子,张婉卿话少,出牌不动声色。
这边陈嘉树连续坐庄,接连和了两把不小的牌。
“哎呀,妹夫,你这手气也太旺了!”
王玉芬盯着陈嘉树打出的牌,又看看自己的手牌,眉头微蹙。
陈嘉树笑而不语,打出一张“六万”。
“碰!”白秀珠忽然出声,亮出两张六万,然后打出一张闲张,她似乎被勾起了兴致,坐直了些,眼神也专注起来。
又过了几圈,张婉卿默默听牌,单吊一张“发财”。
王玉芬摸牌,手指在牌面上摩挲良久,犹豫着打出一张“发财”。
“和了。”张婉卿轻轻推倒自己的牌,“清一色,门前清,大嫂,抱歉。”她声音温婉,却让王玉芬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不行不行,我得认真了。”
牌局气氛逐渐升温。
白秀珠越打越精神,甚至开始计算牌池里的张数,有一把,她听三六九条,陈嘉树摸牌后,沉吟片刻,打出一张看似安全的“西风”。
“杠!”白秀珠立刻开口,开杠后从杠尾摸牌——竟然正是她需要的“九条”!
“杠上开花!清一色,碰碰和!”白秀珠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推倒牌,看向陈嘉树,“陈先生,这张西风,出得可是有点意思?”
陈嘉树看着她得意的狡黠神情,忍不住笑了:“是我大意了,没想到秀珠小姐手气、牌技都如此了得。”
“必须的!”
看着这俩人耍贫嘴,王玉芬和张婉卿都不禁莞尔。
“哗啦”“哗啦”
牌局在轻松又略带竞争的氛围中持续。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动,将室内的浮尘照得粒粒分明,温暖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