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脸上的笑意,和善得像是浸了蜜。
房间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小翠抓着行李的手,指节发白,连呼吸都忘了。
林晚看着他,那张总是懒洋洋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侧了侧身,让出门后的走廊,语气平淡。
“钱管事说笑了,我只是个路过卖药的,哪见过什么丹炉。管事深夜到访,就是为了问这个?”
钱管事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房间里打包好的行李,笑容更深了。
“姑娘这是要走?何必如此匆忙。”
他往前踏了一步,走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自动落下。
“我堂里那位老师傅,看了姑娘卖的药材,赞不绝口。他说,能生养出这等灵药的地方,必有异宝。我家长辈,想请姑娘去堂里喝杯茶,详细聊聊那片山谷的事情。”
他的话语依旧温和,但“请”字,咬得格外重。
林晚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还顺手给墨钰和小翠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也坐。
“喝茶就不必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我们小本生意,赶着去南方投亲,就不多叨扰了。”
钱管事将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姑娘是个明白人。”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孙护法的东西,不是你一个炼气期能吞得下的。我百草堂不想与姑娘为难,只要你交出百草谷的地图,以及孙护法所有的遗物,再跟我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我保证,你和你的人,都能安然离开云溪城。”
林晚抬起眼皮,看着他。
“如果我不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钱管生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
窗外,屋顶上,走廊里,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带着冰冷的杀意,将整个房间彻底封锁。
小翠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林晚却像是没看见那些致命的威胁,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那个食盒。
“管事带了宵夜来,不如打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钱管事眼神一寒,没想到这种关头,她还在关心一个食盒。
“既然姑娘好奇,那就让你开开眼。”
他猛地掀开食盒的盖子。
里面没有饭菜,只有一团蠕动着的,粘稠的黑雾。那黑雾仿佛有生命,在盖子打开的瞬间,化作一只利爪,带着腐蚀骨肉的恶臭,闪电般抓向林晚的脸!
然而,那只黑爪在离林晚面门还有三尺远的地方,骤然停住。
不是它想停。
是坐在林晚身旁的墨钰,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将那本普通的书卷,轻轻合上,放在了桌面上。
“啪。”
一声轻响。
那只由黑雾凝聚的利爪,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无声无息地溃散,连一丝烟气都未曾留下。
钱管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墨钰,这个从始至终都像个病弱背景板的男人,此刻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让他感觉到一股比面对自家堂主时还要恐怖百倍的压力。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轰隆!!!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从城中心的方向猛然传来!
紧接着,一道粗大的七彩光柱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整个云溪城,都仿佛在这剧烈的能量冲击下,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客栈的窗户嗡嗡作响,屋顶的瓦片簌簌滑落。
钱管事脸色大变,他惊骇地望向窗外那道还未消散的光柱。
“丹道神坛!是石昊那个小畜生!他做了什么!”
他心神剧震,百草堂的丹道大比,是他一手操办,此刻出了如此惊天的变故,让他一时间分了神。
就是现在!
林晚眼中精光一闪。
她根本不用开口,身旁的墨钰已经动了。
他一手揽住林晚的腰,另一只手轻轻一提,将吓呆了的小翠也拎了起来。
周围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
当钱管事从那惊天变故中回过神,猛地转回头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那扇被他关上的房门,正吱呀呀地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
“人呢!”他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
窗外,一个黑影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惊骇与不解:“管事,人……凭空消失了!我们所有的封锁,都没有任何反应!”
钱管事脸色铁青,一脚踢翻了桌子。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股源自灵魂的寒意,再次涌了上来。
……
云溪城,一座钟楼的顶端。
夜风呼啸,吹得人衣袂作响。
林晚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小翠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林晚扶住。
“老板,我们……”
林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目光,正投向那骚乱的源头——城中心的巨大广场。
七彩光柱已经散去,但整个广场却像一口煮沸的油锅,喧嚣的人声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城市。
无数修士御剑飞起,朝着广场的方向汇聚。
隐约的,带着灵力加持的怒吼与狂笑,顺着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窃贼!百草堂,丹道窃贼!”
“柳青!你连给你未婚妻报仇的丹药,都是偷的我的丹方!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哈哈哈!完美品质的‘九转还魂丹’!石昊大师才是真正的丹道宗师!”
“百草堂完了!”
林晚听着那些碎片般的词句,又看了看灯火通明,此刻却乱成一团的百草堂方向。
她明白了。
这场“天才复仇”的大戏,终于唱到了最高潮。
石昊,在万众瞩目之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百草堂和柳青,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而她,一个只想卖点东西就跑路的咸鱼,却因为撞破了戏台后面的秘密,被卷了进来。
现在,整个城市的注意力都在那场大戏上,但城门想必也已经戒严了。
林晚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是生无可恋的疲惫。
她看着墨钰,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瓜,有毒。而且,我们好像被堵在瓜田里,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