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顶端的风,又冷又硬,刮得人脸颊生疼。
小翠紧紧抓着林晚的衣角,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吓的。
林晚迎风而立,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好烦。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屋脊,投向那片被搅成一锅粥的城市中心广场。
那里,人声鼎沸,像是一万只鸭子在同时嘶鸣。
无数道灵光冲天而起,又落下,像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流星雨。
广场中央,一座汉白玉筑成的高台,此刻成了全城瞩目的焦点。
台上,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托着一枚流光溢彩的丹药,正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石昊。
他身旁,站着一位仙风道骨,身披八卦丹袍的老者。老者面带微笑,抚着长须,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赞誉。
“丹王圣明!为我等丹道修士,除了百草堂这颗毒瘤!”
“石昊大师才是真正的丹道宗师!掌心炼丹,神乎其技!”
“柳青那个畜生呢!把他交出来!千刀万剐!”
台下,百草堂的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有的瘫软如泥,有的以头抢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丹道世家,此刻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一场完美的复仇大戏。
有苦大仇深的主角,有十恶不赦的反派,有德高望重的宗师,还有群情激奋的观众。
要素齐全,剧情饱满。
林晚却只想打哈欠。
她对这种热血沸腾的场面,天生免疫。她只觉得吵,吵得她脑仁疼。
“老板,我们……”小翠刚想问什么。
“嘘。”
林晚的视线,从那喧闹的广场上移开,落向了城市的四个方向。
那里,四道通天的光幕,正在缓缓升起,彼此连接,最终在城市的上空,合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灵力护罩。
城墙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云溪城的护城大阵,彻底开启了。
“看吧,”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疲惫,“瓜田的门,锁了。”
她现在就像一只不小心闯进别人家瓜田的猹,瓜没吃到,还被主人堵在了里面。
小翠的脸更白了。
林晚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广场高台上。
那个被称为“丹王”的老者,正高举双手,享受着全城的顶礼膜拜。他的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云溪城的每一个角落。
“丹道,乃悬壶济世之道,非藏污纳垢之所!今日,老夫与劣徒石昊,便是要为这云溪城,为这天下丹道,正本清源!”
“百草堂利欲熏心,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从今往后,云溪城的丹道,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光明的未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正气,充满了威严,引得下方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林晚眯起了眼睛。
她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眸子,此刻却像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在慷慨陈词的丹王。
不对劲。
这老头,给她的感觉不对劲。
那是一种比百草堂的钱管事,甚至比那个魔头孙长老,还要深沉的,伪装在光明之下的阴冷。
就在丹王再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的时候,他那宽大的八卦丹袍的袖口,因为动作过大,不经意地滑下了一寸。
就是那一寸的空隙。
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丹王的手腕上,没有伤疤,没有印记。
那里,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通体漆黑,样式古朴,毫不起眼的黑色铁戒。
那戒指,就像一个微缩的黑洞,在周围璀璨的灯火与灵光映照下,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只是纯粹的,死寂的黑。
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丹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腕一翻,宽大的袖袍便再次将它遮得严严实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到连他身旁的石昊,快到台下成千上万的修士,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
除了林晚。
还有她身边的墨钰。
墨钰一直没有看那场闹剧,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晚身上。当他察觉到林晚神情变化的瞬间,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个丹王。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林晚收回了目光。
她没有去看墨钰,而是转过头,看着脚下这座被彻底封锁的,喧嚣又危险的城市。
“小翠,”她忽然开口。
“啊?老板?”
“你觉得,一个瓜田里,最毒的是什么?”
小翠愣住了,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是……是烂了的瓜?”
“不。”
林晚摇了摇头,脸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极致的慵懒与嫌弃。
“是打理瓜田的那个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