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领到工牌的青壮,被分成了十几个小队。
独眼龙和他那群鼻青脸肿的手下,成了第一批工头。
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拿着周晟分发下去的简易图纸,带着各自的队伍,奔赴城中各处。
“你们队,负责清理西城区的淤塞水道!”
“你们,去把南城墙那段塌了的墙基给我重新挖开!”
周晟站在东营的了望台上,看着整个西京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无数微小的人力下,缓缓苏醒。
胖子在他的厨房帝国里,忙得脚不沾地。
几十口从孙府抄来的大锅一字排开,火光熊熊,米香四溢。
第一批干完活回来的灾民,不再需要争抢。
他们拿着刻着自己名字的竹牌,排着队,从胖子手里,领到一碗比早上更稠的肉粥,和一个还烫手的杂粮馒头。
吃完饭,他们便回到分配好的营房里休息。
营房里,老人和妇人们正在苏青之前画出的图样下,编织着草席和简单的衣物。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营房内。
苏青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门被推开。
血公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苏青,眉头皱起。
“谁让你起来的?”
苏青放下书卷,扯动了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躺久了,气血不畅。”
“那就继续躺着。”
血公子将药碗递到他嘴边,语气不容置喙。
苏青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沉默着,没有张嘴。
“怎么,怕我毒死你?”血公子挑眉。
“孙万财的下场,我听说了。”苏青的声音很低,“谢谢。”
“我不是在帮你。”血公子冷笑一声。
他捏住苏青的下巴,强行将那碗药灌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苏青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血公子却像是没看到,放下空碗,转身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了一颗蜜饯,塞进了苏青嘴里。
一丝甜意,在苦涩中化开。
苏青愣住了。
“老板让我看着你,别让你死了。”血公子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本账册,周晟拿不定主意。”
周晟确实拿不定主意。
他坐在临时搭建的书房里,看着那本薄薄的账册,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上面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京城里一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吏部,户部,兵部,甚至还有东宫的属官。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烧了它。”血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什么?”周晟猛地站起,“这可是……”
“罪证?”血公子嗤笑一声,“周大人,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扳倒户部尚书?还是能动摇太子的根基?”
“天真。”
血公子从他手里拿过账册,随意翻了翻。
“这东西,在陛下手里,是利剑。在你手里,就是催命符。”
他走到烛火前,作势要将账册点燃。
“等等!”周晟急忙阻止,“那我们该如何?”
“抄一份。”血公子的手指,在账册的封面上轻轻敲击,“原件,派人即刻送回京城,交给老板。”
“至于抄本……”血公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就留在这里,当个念想。”
周晟瞬间明白了。
原件给老板,是让老板去和皇帝谈条件。
抄本留下,是用来震慑西京乃至整个西北官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就在周晟连夜抄写账册时,一个工头匆匆跑了进来,满脸的焦急。
“周大人!不好了!”
“我们按照图纸,去开凿城西那条干涸的河道,可挖了不到三尺,下面……下面全是坚硬的黑石!”
“兄弟们手里的锄头都卷刃了,根本挖不动啊!”
周晟和血公子对视一眼,立刻赶往现场。
城西,干涸的河床上,灯火通明。
上千名青壮正挥汗如雨,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只能在黑色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那不是普通的石头。
质地坚硬,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黑铁岩。”血公子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石粉,放在鼻尖闻了闻,“一种炼器的材料,寻常刀剑都难伤分毫。这条河床下面,怕是有一整条黑铁矿脉。”
周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以工代赈,核心就是兴修水利。
如果连河道都挖不动,那一切都成了空谈。
数万灾民的希望,刚刚燃起,难道就要这么熄灭?
“老板在京城,不知是否安好。”胖子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看着那坚硬的河床,愁眉不展。
血公子站起身,看向京城的方向。
“该让她知道了。”
他打了个呼哨。
一道黑影,如蝙蝠般从夜空中落下,单膝跪地。
“把这个,还有这份抄录的账册,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老板手上。”
血公子将周晟刚刚写好的密信和抄本,交到黑影手中。
“告诉老板,苏青伤了,问题不大。”
“西京的饭,开锅了。”
“但是锅,好像有点硬。”
黑影接过东西,没有言语,身形一闪,再次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