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四年,秋。
当临安朝堂的目光投向北方草原的潜在波澜时,在广袤的北方新复疆土上,一场比军事征服更为深远、也更为艰难的战役——治理与开发,正以惊人的速度和魄力展开。
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具战略价值的区域,便是位于黄河“几”字弯怀抱之中,被誉为“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
这片曾经被西夏、金国先后控制,水草丰美、宜耕宜牧的宝地,如今已纳入大宋版图。
如何将这片塞外沃土,真正转化为支撑帝国北疆的坚固屏障和丰饶粮仓,成为朝廷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
一幅名为“塞上江南”的宏伟蓝图,正在帝国的最高决策层和无数能工巧匠的手中,徐徐绘就。
临安决策,百年大计。
福宁殿东暖阁,一场关于河套地区治理的高级会议正在进行。
赵构、枢密使李纲、参知政事赵鼎、新任工部尚书(原格物院院士)沈知白、户部尚书以及几位精通水利、农事的大臣齐聚一堂。
巨大的北境舆图上,河套地区被朱笔醒目地圈出。
“陛下,”李纲手持一份详尽的考察报告,神情振奋,“河套之地,北依阴山,南临黄河,西据贺兰,东接并代,地势平旷,水土丰饶,自古便是天然牧场,亦有灌溉之利。
昔年秦汉、盛唐,皆曾在此屯田实边,成就斐然。
若能善加经营,此地必成我朝北疆之根本,强兵足食之基地!”
赵鼎补充道:“然,此地历经西夏、金虏统治,水利失修,渠道淤塞,且胡汉杂处,民风彪悍。
治理之道,首在安民、兴水利、促农耕。
需派干练大员,统筹规划。”
工部尚书沈知白则从技术角度提出构想:“陛下,臣查阅古籍,并遣格物院精通水利、农学士子实地勘察。
河套地区,关键在于水!
若能疏通古渠,如秦渠、汉渠、唐徕渠,并依地势开凿新渠,引黄河水灌溉,则百万亩良田可成。
格物院可研制新式水车、翻车(龙骨水车),并试验耐寒抗旱之新作物。”
赵构站在地图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河套地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声道:“诸卿所言,深合朕心!
河套,乃天赐我大宋之宝地!
得其地不足以称雄,得其民、得其利,方可谓真正光复!
朕意已决,将河套治理,定为国策!”
他随即下达一系列旨意:
“设河套宣抚使司,治所设于丰州(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统辖河套军政民务,首任宣抚使,朕要选一能臣干吏!”
“徙民实边:颁布《河套垦荒令》,以十年免税、永业田等优厚条件,招募两淮、两浙、江东无地或少地百姓,北迁河套。官府提供路费、耕牛、粮种、农具!”
“兴修水利:由工部、格物院牵头,组建河套水利都作院,调集天下水利巧匠、囚徒、募工,以军工标准,三年内,疏通所有主要古渠,并规划开凿新渠体系!”
“军屯卫所:划拨大片土地,设立军屯,由镇北军(原岳家军部分改编)将士携家属屯垦,且耕且守,寓兵于农!”
“鼓励互市:在边境要地设榷场,允许归附的草原部落以牛羊马匹交换茶盐布帛,化干戈为玉帛。”
“朕要在这塞外之地,再造一个江南!使之成为北疆永不陷落的堡垒、源源不断的粮仓!”
干吏北上,雷厉风行。
圣意已决,朝廷机器高效运转。
赵构亲自点将,任命以务实干练、通晓边事着称的龙图阁直学士张浚为首任河套宣抚使,加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节制河套诸路军政,全权负责开发事宜。
张浚受命,毫不耽搁,立即组建班底,携大批精通农、工、水利、刑名的属官、工匠、格物院士子,以及从枢密院职方司、皇城司抽调的干员,北上赴任。
同时,朝廷的诏令和优厚政策,通过驿传快马、官府告示,迅速传遍江南诸路。
移民实边,万众一心。
政策一出,在饱受土地兼并之苦的江南地区引起了巨大反响。
尽管背井离乡、北上数千里令人畏惧,但“十年免税”、“永业田”的诱惑,以及官府承诺的全程保障,还是吸引了大量无地流民、贫苦佃户乃至部分中小地主。
各地州府设立“河套徙民司”,负责登记、编组、发放安家费。
一支支庞大的移民队伍,在官兵护送下,如同蜿蜒的长龙,踏上了“闯关东”般的北迁之路。
他们推着独轮车,赶着牛车,扶老携幼,眼中既有对未知的迷茫,更有对新生活的憧憬。
水利先行,再造山河。
张浚抵达丰州后,立即投入工作。
他亲自巡视黄河沿岸、古渠遗址,与格物院士子、老农、老河工反复商讨。
很快,一场规模空前的水利大会战在河套平原打响。
来自各地的水利工匠、数万募工、以及部分“以工代赈”的移民和军士,顶着塞外的风沙严寒,奋战在工地上。
古老的秦渠、汉延渠、唐徕渠等被逐一疏通、拓宽、加固。
格物院设计的大型翻车、筒车被安装在黄河岸边,日夜不停地提水灌溉。
新的支渠、毛渠如同毛细血管,延伸向广袤的荒原。
沉寂了百年的土地,再次听到了流水的欢歌。
军屯民垦,生机勃发。
水利初具规模,垦荒便紧锣密鼓地展开。
镇北军的屯田营区率先建立,将士们放下刀枪,拿起锄头,开挖田亩,修建营房。
移民们按照划分的区域,建立村寨(堡),领到官府分发的粮种(包括格物院培育的耐寒小麦、粟米)、农具,开始焚烧荒草,平整土地。
来自江南的农民,带来了精耕细作的技术;
来自中原的农户,带来了旱作农业的经验。
官府还鼓励养殖牛羊,发展牧业。
广袤的河套平原上,出现了久违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的景象。
榷场互市,胡汉交融。
在边境战略要地,如东胜州、云内州等地,新设立的榷场开始营业。
茶叶、丝绸、瓷器、铁器从南方运来,牛羊、马匹、皮货、药材从草原汇集。
严格的市舶司管理下,交易有序进行。
许多归附的蒙古小部落、党项人、回鹘人,通过互市获得了必需的生活物资,也开始逐渐接受宋的统治,甚至部分部落首领送子弟入学。
一种新的、以经济纽带维系的边疆秩序,正在形成。
曙光初现,塞上江南。
至绍兴十五年底,短短一年时间,河套地区的面貌已发生显着变化。
主要灌溉渠系基本恢复,开垦良田数十万亩,新建移民村落数百个,军屯星罗棋布。
虽然距离真正的“塞上江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勃勃的生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涌动。
秋天的河套,第一次看到了成片金黄的麦浪,听到了牧人欢快的歌声。
深远意义,固本培元。
河套的开发,其战略意义极其深远:
1. 战略支撑:将前线推进至阴山一线,获得战略纵深,大大增强北疆防御能力。
2. 经济造血:形成新的粮食和畜牧业基地,减轻中原漕运压力,并为可能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提供就近补给。
3. 民族融合:通过移民实边、互市交流,促进胡汉融合,巩固统治,化解边疆矛盾。
4. 盛世基石:展现了大宋不仅有能力“打天下”,更有能力“治天下”,是“绍兴盛世”的实体体现。
站在新修的丰州城头,张浚望着远方一片繁忙的垦殖景象和黄河如带,心潮澎湃。
他知道,陛下“塞上江南”的梦想,正在一代人的奋斗中,一步步变为现实。
这片曾经的金戈铁马之地,正在书写着属于大宋的、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崭新篇章。
帝国的北疆,因此而更加稳固,盛世的基础,因此而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