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四十年,夏。
甘州城西门外的空地上,旌旗招展,驼马嘶鸣,人声鼎沸。
一面绣着“宋”字和“西域联合商团”字样的大纛,在干燥的河西风中猎猎作响。
超过三千峰骆驼和数以千计的驮马、车辆,组成了一条蜿蜒数里的长龙,静静地等待着出发的号令。
货物堆积如山,用油布和草席仔细覆盖,但仍掩不住蜀锦的艳丽、瓷器的清光、茶叶的馥郁以及漆器的温润。
这就是“大宋西域联合商团”,一个由临安、泉州、成都、江宁四大市舶巨贾牵头,联合数十家大小商号,在河西都护府的全力支持与协调下组成的庞然大物。
它的目的地,是远在数千里之外、刚刚从蒙古兵燹中恢复一丝生机的河中名城——撒马尔罕。
河西都护刘子羽亲自到场,为商队主事们斟酒壮行。
“此去万里,关山重重。然商道即国道,诸君所载,非仅货殖,更为我大宋之国威、文华与信义。
都护府八千将士,即为尔等后盾!愿长风助力,满载而归!”
“谢都护!我等必不负朝廷重托,不负都护厚望!”
以泉州海商巨子蒲开宗(虚构,代表海商势力)为首的主事们慷慨激昂,仰头饮尽杯中酒。
他们身后,是超过五千人的庞大队伍:精锐护卫、老练伙计、通晓多种番语的通译、随队医匠,甚至还有几位格物院的学士和大相国寺的僧人,堪称一支移动的文明使团。
商队启程,首段路程最为关键,需穿越瓜州、沙州等西夏名义控制、实则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区域。
都护府早有布置,牙兵精锐八百人前导后卫,盔明甲亮,军容严整。
更重要的是,刘子羽数月来通过贸易、馈赠、威慑等多种手段,已与沿途许多党项、回鹘、吐蕃部族头人达成默契,或换取通行权,或直接雇佣其部众担任一段路程的向导和护卫。
当商队浩荡经过敦煌时,莫高窟的都僧统(最高僧官)率众僧出迎,在商队供奉了大批灯油、锦帛之后,不仅开放几处泉眼供水,更派出一队熟悉西去道路的僧兵协助引路。
望着商队中那些小心翼翼搬运着的、准备运往西方“弘扬佛法”的新译经卷和精美佛像,老僧统低声对弟子道:“中原王气复通于兹,佛光或可再照流沙矣。”
出玉门关,真正踏入西域。
景色从绿洲灌丛逐渐变为无垠的戈壁与沙海。
白天酷热,夜晚奇寒,狂风不时卷起沙暴,考验着人与驼马的极限。
然而,这支商队组织极为严密,各商号分工协作,斥候前出探路,医士随时诊治,庞大的后勤保障体系支撑着队伍缓慢而坚定地向西蠕动。
沿途遇到游牧部落,牙兵百夫长便带通译上前,宣示:“大宋商团过境,公平交易,以货易货。有都护府文书在此,敢有劫掠者,大军立至,玉石俱焚!”
同时,商队也会拿出茶叶、布匹、铁锅等实用物品,与部落交换羊只、奶酪、皮革,补充给养。
多数部落摄于宋军威势与贸易之利,选择合作,甚至主动提供水源信息。
偶尔有不长眼的小股马匪试图靠近,立刻会被商队中那些看似伙计、实则身手矫健的“护卫”用强弩远远驱散。
两个月后,商队抵达高昌(吐鲁番)。
在此,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高昌回鹘王室、贵族、大商贾,乃至普通市民,都被这史无前例的巨型商队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所震撼。
丝绸的光泽令贵族妇眷目眩神迷,瓷器的清脆声响让工匠啧啧称奇,茶叶的香气更是风靡全城。
“南朝商团总办” 沈晦等人早已安排妥当,商队在高昌城外划定的“榷场”进行了长达十余日的大宗交易,用丝绸瓷器换回了大量西域良马、玉石、葡萄干、毛毯。
高昌王巴而术甚至亲自设宴款待商团主事,席间对宋的富庶与强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修整数日后,联合商团继续西行,穿越天山隘口,经龟兹、疏勒,进入费尔干纳盆地,最终在初秋时节,抵达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撒马尔罕。
尽管数年前经历蒙古屠城,这座“粟特故都、花剌子模新都”依然顽强地展现着生命力。
城市正在废墟中重建,来自波斯、大食、印度、乃至更远地方的商旅重新汇聚。
宋国庞大商队的到来,引发了全城轰动。
撒马尔罕的统治者(此时可能已是蒙古委任的“达鲁花赤”或当地归附贵族)既忌惮又渴望贸易之利,在得到商队奉上的厚礼并确认其“纯为贸易”后,允许其入城交易。
接下来的一个月,撒马尔罕的市场成了东方货物的海洋。
宋商的丝绸、瓷器被抢购一空,带来的漆器、文具、书籍、钟表模型也引发了巨大好奇。
尤其是一位格物院学士演示的“擒纵机构” 模型和计算的“天元术” 算题,让本地学者目瞪口呆。
商队则收购了大量波斯地毯、大马士革钢器、印度香料、中亚骏马,以及无数关于西方世界的情报、地图、书籍。
当联合商团满载着利润和见识踏上归途时,其影响已深深烙印在丝绸古道上。
这条一度被战火与恐怖阻断的文明大动脉,因这支“宋”字商队的贯通,重新流淌起商品、文化与影响力的血液。
沿途部落尝到了与宋贸易的甜头,开始主动维护商道安全;高昌回鹘内部,亲宋派的声音更加响亮;撒马尔罕的统治者开始重新评估东方这个“南朝”的分量;甚至蒙古的“达鲁花赤”也在思考,除了武力,或许还有其他与这些“南人”打交道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无数关于南宋 的富庶、文明、强大与守信的故事,随着商队的足迹和归去的驼铃,传遍了西域乃至中亚。
商业的力量,无声而坚定地,为南宋在西域的战略布局,铺就了一条比军队更深入、更持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