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策缓缓站直身体。
“起来吧,地上凉。”
“谢主公!”
马旭挣扎着起身。他看向刘策的背影,那道身影在他此刻的视野中,已经与神明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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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冠军侯府门前广场,人头攒动。
一则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了无数百姓与士人围观。本次科考中,那个被无数人私下议论的“落榜奇才”马旭,将被当众问罪!
高台之上,刘策一身玄色劲装,按剑而立,面沉如水。郭嘉与周瑜分立其后,一个叼着烟斗吞云吐雾,一个手持羽扇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带上来!”
随着一声令下,五花大绑的马旭被两名甲士粗暴地推搡上台,狼狈地跪倒在地。
刘策上前一步,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马旭!你可知罪!”
马旭猛地抬头,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草民不知!草民的文章,何错之有!”
这番话引起了台下士人的一片骚动。
刘策冷笑一声。
“好一个何错之有!你出身江东世家,饱读诗书,却不思为国为民!在考卷之中,名褒实贬,暗藏讥讽!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天下人吗?”
“你这种人,空有才学,却心术不正,恃才放旷!若让你这等人身居高位,必为朝廷之祸!”
“今日,我便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刘策选拔官吏,首重德行!有才无德者,纵有天纵之资,亦绝不录用!”
“来人!给我打!重打三十杖!然后逐出洛阳,永不录用!”
“喏!”
甲士上前,将马旭死死按在长凳上。沉重的军杖高高举起,带着风声,一下下地砸在他的背部与臀腿之上。
“啪!”
“啪!”
每一杖下去,都发出沉闷的响声。马旭死死咬着牙,起初还硬撑着不肯出声,但很快就熬不住,发出了压抑的痛哼。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冠军侯此举,真是大快人心!就该治治这些自以为是的酸儒!”一个商贾模样的人高声叫好。
“唉,可惜了。听闻此人才华确实不凡,只是性子太过刚直,触怒了侯爷。”一个老儒生摇头叹息。
三十杖打完,马旭已是气若游丝,被甲士拖死狗一般拖下了高台。
刘策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此事的议论,却在整个洛阳城发酵开来。有人赞叹刘策铁腕治下,不徇私情。也有人暗中讥讽他心胸狭窄,容不下一个直言的士子。
而就在这些纷乱的言论中,一股新的风声悄然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那个马旭,据说乃是当世大才,有经天纬地之能,只是为人孤高,不屑与我等同列。”
“是啊,我听一个在侯府当差的亲戚说,冠军侯私下都感叹,此人若肯低头,足以位列三公!”
“宁折不弯,真名士也!”
各种传言,将马旭塑造成了一个因风骨而获罪的悲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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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洛阳城外的黄河渡口。
一艘艘样式奇特、船身狭长的小船正在水面上疾驰如飞。船上的汉子们个个水性精熟,操纵船只的技巧妙到毫巅。
正是甘宁带来的那批锦帆众。
孙策与甘宁并肩立在一艘指挥船的船头,检阅着这支初具规模的水师。
“兴霸,你这些兄弟,确实都是好样的!”孙策由衷赞叹道,“单论操舟之术,天下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甘宁咧嘴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但很快,他又拧起了眉头。
“伯符大哥,话是这么说,可你也看到了。我这些兄弟们开惯了这种抢滩劫掠的快船,船小,速度快,转向灵活。可真要上了大江大河,恐怕还不够。”
孙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他当然明白。这些小船别说撞角,连像样的护甲都没有,一轮箭雨就能覆盖。几十人挤在一条船上,根本无法结成有效的战阵。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孙策沉吟道,“走,我们去找主公!主公见识通天,定有办法!”
冠军侯府,书房。
刘策听完孙策和甘宁的汇报,也陷入了思索。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
一旁的周瑜,忽然抬起了头。
“主公,公瑾有一惑。”
“哦?公瑾但说无妨。”
周瑜放下书卷,那双俊秀的眸子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船行于水,浮沉之理,世人皆知。而今欲造战舰,以抗江河波涛,敌水师之锋,则其形制、结构、乃至所用之材,皆需有更深层之考量。如何在确保船身载重极大、抗御冲击的同时,又能使其吃水不深,破浪疾行?”
郭嘉此时已将烟丝削好,点燃烟斗,轻吸一口,烟雾缭绕中插言道:“公瑾所虑甚是。船之浮沉,在于其所排开之水重,而非其自身材质之重,此谓浮力之衡。关键在于,我等是否敢于突破旧例,将此‘空心’之理念,推至极致,用之于巨舰之上?甚至,不拘泥于木料,而寻更坚固轻韧之物,以构其骨。”
周瑜不以为忤:“奉孝所言,直指核心。排开之水重,此乃浮力之根本,而船身重心与浮心之相对位置,则决其稳固。欲求巨舰,仅赖‘空心’二字远矣。船身庞大,则结构强度、抗扭曲、抗剪切之力皆须考量。寻常木材,纵厚重如城墙,亦难承巨浪冲击而不开裂。且巨舰航行,水阻之大,非寻常船只可比,何以驱动?若仅凭人手摇桨,或风帆之力,恐难以长时间高效运行,更遑论逆流而上。”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结构强度不足,便辅以框架,以力学之理,将重力与应力分散传导,形成闭合受力体系,犹如建筑拱桥之法,可否移用于船身之内,使船体本身便如一座可浮动之坚固堡垒?至于水阻与驱动。寻常风帆,不过是顺风而行,受制于天。然若我等改良帆形,多设桅杆,以巧结构使帆面可随风向转动,甚至能借侧风、逆风之力产生推力,以‘之’字形曲折前行,如此,岂非摆脱了天时之束缚,即便逆流,亦可借风而上?”
刘策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卧槽!什么情况?我还没开口装逼呢,你们俩怎么自己就辩论起流体力学、结构力学和空气动力学了?
孙策和甘宁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浮力、重心、闭合受力、借逆风之力,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懂。
“主公!”周瑜和郭嘉争执不下,齐齐转向刘策,躬身行礼,“还请主公定夺!”
刘策看着这两个因为科学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的顶级谋士,忽然感觉一阵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都有想法,光说无用。”
他走到一张巨大的空桌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巨幅帛书,又扔给二人几根炭笔。
“你们,把你们脑子里的船,画出来给我看!”刘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我要一艘,能载千人,能立拍竿,船舷两侧能架设重弩,船首坚固,足以撞沉敌舰的,无敌战舰!”
郭嘉与周瑜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是创造历史的豪情。
“喏!”
两人不再争吵,齐齐应了一声,然后同时扑到了桌案前。
炭笔在洁白的帛书上飞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孙策和甘宁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在那张巨大的帛书之上,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庞大而威严的船只轮廓,正在两个绝世天才的笔下,一点点地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