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
这个词在死寂的洞窟中回荡，带着一种与岛屿的疯狂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现实感。篝火的光芒在铁颚毫无波澜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另外四人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钉在肖飞和林薇身上，混杂着审视、怀疑，以及那丝令他们不安的、仿佛评估货物般的贪婪。
肖飞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迎向那些目光。他知道，在这里，示弱意味着死亡。林薇也深吸一口气，站到了肖飞身侧，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毫不退缩。
“守夜人……”那个独眼的矮壮男人，被称为“铁颚”的男人称他为“疤脸”，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趣，“你们真的激活了那个老疯子说的‘权杖之引’？就在那鬼山脊上？”
“我们做到了。”肖飞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他没有详细描述过程，那惨烈的牺牲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筹码。
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铁颚称之为“博士”，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代价呢？守夜人还活着？他让你们来的？”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肖飞沉默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守夜人化作光尘消散的画面，还有那最后“种子已留下”的意念。他缓缓抬起手，露出手中的“共鸣石”，此刻它正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温润、更加内敛的乳白色光晕。
“守夜人……完成了他的守望。”肖飞没有直接回答生死，但话语中的沉重与那明显被进一步激发的共鸣石，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指引我们来到这里，寻找‘灯塔’。”
“‘灯塔’……”角落里，那个抱着弩箭的年轻女孩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铁颚，又低下头去。铁颚称她为“小鼠”。
一直闭目养神的黑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睁开了眼睛，她那冰灰色的瞳孔落在共鸣石上，又缓缓移开，重新抱臂靠回阴影中，仿佛对一切失去了兴趣。铁颚叫她“幽影”。
“有趣。”铁颚终于再次开口，他放下水罐，走到篝火旁，拿起一根烧焦的木棍拨弄着火堆，溅起几点火星。“守夜人那套救世主的把戏，玩了几十年，最后还是把希望压在两个……外来者身上。”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疤脸嗤笑一声：“狗屁的希望！那老疯子守着那些发光的石头和破烂仪器，能顶什么用？还不如多找几块能吃的苔藓，或者干掉几头‘聚合体’，挖它们的能量核心实在！”
博士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肖飞：“你们激活节点时，有没有感受到……某种特别的东西？比如，能量的流向？或者……某种来自岛屿本身的‘回应’？”
肖飞心中一动，想起了意识星海中那“归零的低语”和最后时刻引动的星空净化光束，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这些“拾荒者”目的不明，透露太多底牌绝非明智之举。
“我们感受到了强大的能量对抗和……精神侵蚀。”肖飞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回答，“守夜人说，激活节点是为了稳定封印，对抗‘腐化之心’。”
“稳定封印？”铁颚抬起头，嘴角那丝近乎笑容的弧度再次出现，却冰冷无比，“他真是这么说的？还是说，他告诉你们，只要集齐三个节点，就能拯救世界，净化这座岛？”
肖飞和林薇心中同时一沉。铁颚的语气，明显对守夜人的说辞充满了不信任。
“难道不是吗？”林薇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守夜人的牺牲，萨拉博士的付出，孙伟的悲剧……如果这一切的目标本身就是一个谎言，那他们将如何自处？
铁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洞窟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用油布盖着的、形状各异的物体。他掀开其中一块油布，下面露出的，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的、与林薇背包里那些石柱碎片材质相似的乳白色石头，只是这些石头表面布满了裂纹，光芒极其黯淡，甚至有些已经彻底灰暗，如同普通岩石。
“看看这些。”铁颚用脚踢了踢那些石头，“‘星瞳’的碎片，我们在这片海岸找到的。它们曾经也蕴含着强大的秩序能量，但现在呢？要么耗尽，要么被污染同化。”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肖飞和林薇：“守夜人有没有告诉你们，‘星瞳’的力量正在不可逆转地衰减？有没有告诉你们，所谓的‘封印’，早就像这些石头一样，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他指向洞窟外，那被幽蓝光晕笼罩的方向：“‘腐化之心’不是在沉睡，它是在消化！消化这座岛上的一切，包括‘星瞳’残留的力量！激活节点？那不过是加速这个过程，就像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扔进最后几根柴火，或许能爆出一瞬间的光亮，但结果……只能是更快地烧成灰烬！”
铁颚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在肖飞和林薇的心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在自取灭亡？
“那‘灯塔’呢？”肖飞强行稳住心神，盯着铁颚，“守夜人指引我们来找‘灯塔’，信天翁号的讯息也提到了‘灯塔’！那到底是什么？”
听到“信天翁号”，洞窟内的几人反应各异。博士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兴趣。疤脸皱起了眉头。小鼠缩了缩脖子。幽影依旧面无表情，但冰灰色的瞳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铁颚深深看了肖飞一眼：“‘灯塔’……不是拯救世界的开关，小子。那是‘信天翁号’留下的……最后一条‘逃生舱’。”
逃生舱？！
这个词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铁颚之前对节点的否定！
“不可能！”林薇失声道，“守夜人从未提过……”
“他当然不会提！”铁颚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讥诮，“他那套‘与岛共存亡’的守望者信念，怎么会允许‘逃生’这种懦弱的选择存在？但他心里清楚，‘星瞳’败局已定！所以他才把‘种子’，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些意外的‘变数’身上，指望你们能找到‘灯塔’，或许……是保留一点文明的火种，或许，只是让你们这几个幸运儿能死得慢一点。”
洞窟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隐约的呜咽。
铁颚的话，像一把残酷的凿子，将他们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凿得粉碎。拯救岛屿的使命，变成了争夺逃生机会的生存游戏。
肖飞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信仰的崩塌。他看向林薇，在她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与痛苦。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肖飞的声音干涩。
铁颚走到他面前，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在空中碰撞。
“你可以不信。”铁颚的声音低沉而直接，“留在这里，像守夜人一样，成为这座岛最后的陪葬。或者，跟我们合作。我们有线索，有在这片海岸生存的经验。而你们……”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共鸣石上，“……有启动‘灯塔’可能需要的‘钥匙’。”
合作。又是合作。与马库斯那脆弱的、充满算计的合作不同，眼前这群“拾荒者”更加直接，更加赤裸，将生存的残酷规则摆在台面上。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肖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铁颚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冰冷的笑容。
“很简单。找到‘灯塔’，启动它。至于谁能上去……各凭本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当然，在这之前，我们得先解决掉另一批……也对‘灯塔’感兴趣的‘客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洞窟的岩壁，望向了破碎海岸的某个方向。
肖飞和林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们知道，铁颚指的，很可能就是带着那本神秘笔记本的马库斯和礁石。
命运的漩涡，正在将所有人，无情地卷向同一个终点。而终点等待着的，是希望，还是更加彻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