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暗藏军械的线索,如同一条隐蔽的导火索,被迅速而隐秘地传递至陆寒州手中。朝堂之上,刚刚经历顾明远倒台风波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平息,新一轮、更为猛烈的惊雷便已酝酿成形。
数日后的例行朝会,当各方势力还在为前次交锋的余波明争暗斗时,一位素以刚正不阿、与顾家素无往来的都察院老御史,手持笏板,步履沉稳地出列。他没有激昂的控诉,只是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列举了京营副将刘勇吃空饷、克扣军械、并与不明势力勾结,私藏违禁兵甲的诸般罪状。人证(一名被排挤打压的底层军官)、物证(墨痕从棺材铺地窖起获的部分兵甲部件,以及相关的资金往来记录)一应俱全,条理分明,不容辩驳。
这一次,证据链更加完整,指向更加明确,且直接触及了军权这一帝国最敏感的神经。龙椅上的皇帝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看向顾相的目光中已不带丝毫温度。顾相一党试图如法炮制,再次以“构陷”、“党争”为由反击,但在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褫夺刘勇副将之职,锁拿下狱,严加审讯,并着令兵部、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彻查京营积弊及军械流失一案!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陆沉星依旧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激动。他知道,这把由他率先发现线索的“利刃”,已然精准地刺入了顾家在军方的一处要害!
府内上下弥漫着一种压抑着的振奋。然而,沈清辞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喜色。屏退左右后,她与陆沉星对坐于内室,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刘勇落马,虽是大快人心,却也意味着我们与顾家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沈清辞的声音低沉,“顾家经此重创,其反扑必将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星星,我们需更加警惕。”
陆沉星重重颔首,他完全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然而,他此刻心中还萦绕着另一件让他隐隐不安的事情。在协助母亲整理各方送来的、关于此案后续反应的信息时,他接触到了几份抄录的、顾家一党官员在事发后试图辩解或转移视线的奏疏草稿(通过特殊渠道获得)。
当他阅读这些文字时,一种与前不同的、更为清晰的感受涌上心头。他不仅能看出文字逻辑上的漏洞,更能隐隐“触摸”到那字里行间充斥着的惊慌、愤怒,以及一种……仿佛被触及了某种核心利益的、近乎疯狂的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尤其是其中一份语焉不详、试图将事情引向“边将骄纵、私自所为”的草稿,那书写者在提及“边将”二字时,笔锋中透出的那股浓烈的、近乎诅咒般的恶意,让陆沉星在感知到的瞬间,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母亲,”他忍不住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我……我看这些顾党官员的辩解草稿时,似乎……似乎能更清楚地感觉到他们隐藏在文字下的情绪,很混乱,很激烈,尤其是……有一种很深的怨恨和……害怕?”
沈清辞闻言,瞳孔微缩,看向儿子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而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能感知到执笔者的情绪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而且如此清晰?”
陆沉星点了点头,将自己感受到的那几种强烈情绪,尤其是那份针对“边将”的浓烈恶意,详细描述了一遍。
沈清辞听完,缓缓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最终停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星星,”她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一种悠远而肃穆的意味,“你生母一族的血脉天赋,看来正在你身上加速苏醒。最初是超凡的记忆与洞察,如今……竟已触及‘共情’之境,虽只是残留在文字上的微弱痕迹,但这已是极其罕见的能力。”
她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陆沉星:“据你父亲当年零星提及,你生母所属的‘灵语族’,其能力核心便在于‘感知’与‘沟通’。感知万物,沟通心神。其中天赋异禀者,甚至能窥见命运长河的细微涟漪。然而,这份力量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过于敏锐的感知,如同不设防地行走于满是荆棘的黑暗,极易被外界的恶意、混乱与悲伤所伤,甚至……迷失自我。”
她走到陆沉星面前,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关切:“你今日所感知到的怨恨与恐惧,或许只是开始。随着你能力的成长,你可能会接触到更多、更强烈的负面情绪,甚至是……某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不为人知的黑暗秘密。你必须要学会构筑内心的屏障,懂得何时开启感知,何时封闭心扉。否则,这份天赋终将反噬其身。”
陆沉星听着母亲凝重的话语,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力量,心中波澜起伏。他明白了,这份来自生母的礼物,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它不仅是利器,也是枷锁。
“母亲,我该怎么做?”他虚心求教。
沈清辞沉吟道:“首先,需修心。你父亲教你的兵法韬略,是让你理智分析;我教你的处世之道,是让你明辨是非。这些都将是你的基石。其次,需有意识地控制。非必要之时,勿要轻易尝试去‘感知’文字或物品背后的情绪。最后……”她顿了顿,“或许,我们需要寻找更多关于‘灵语族’的记载,才能真正理解并引导你的这份力量。此事,我会让你父亲暗中留意。”
就在这时,秋菊匆匆而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沈清辞拆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墨痕那边有新的发现。”她将信纸递给陆沉星,“关于顾家收购‘墨息香’等物的调查。那些东西,最终被分批送往了城西一处看似荒废的……前朝观星台遗址。”
前朝观星台?陆沉星心中猛地一跳。那个地方早已废弃多年,传闻前朝覆灭时,那里曾发生过不祥之事,被视为不吉之地,寻常人根本不会靠近。顾家将那些充满阴性能量的物资运往那里,究竟意欲何为?
结合他刚才感知到的那份来自顾党官员的、近乎疯狂的怨毒与恐惧,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