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狭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那两个黑衣汉子敲到第三户门时,院门开了条缝,露出个老妇人惊恐的脸。
“官、官爷有何事?”
“搜查逃犯。”左边那个国字脸的黑衣人亮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王家家徽,“可曾见过一个受伤的老妪,带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姑娘?”
老妇人连连摇头:“没、没见过……”
黑衣人盯着她看了几眼,推门就要往里闯。
“等等。”右边那个瘦高个忽然按住同伴,目光扫向巷口。
林枫早已闪身躲到一堆柴垛后,屏住呼吸。九转不灭体运转,气血内敛,整个人的气息微弱如蚊蚋。他透过柴垛缝隙观察,心中快速盘算。
这两个黑衣人气息不弱,国字脸至少淬体四层,瘦高个更强,怕是到了五层。正面硬拼,即便能胜,也必闹出动静,引来更多追兵。
只能智取。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衣裳,又抹了把脸上的泥灰,心中有了主意。
巷子里,瘦高个走到柴垛前,绕着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继续朝下一户走去。
林枫等他们背对自己时,悄无声息地翻过一道矮墙,落入隔壁院子。这院子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墙根堆着些破瓦罐。
他记得这院子后墙有道裂缝,能通到另一条巷子。
正要走,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三叔的声音。
“两位,这是做什么?”
林枫心中一紧,伏在墙根下细听。
“林家老三?”国字脸的声音响起,“正好,问你件事。这几日可曾见过陌生人,特别是受伤的女子?”
林远山的声音很平静:“我这儿是铁匠铺,来的都是打铁的粗汉,哪有什么女子。”
“搜一搜就知道了。”瘦高个冷声道。
“且慢。”林远山拦住,“这是民宅,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搜查?”
“王家办事,还需要凭证?”国字脸嗤笑,“林老三,别不识抬举。你们林家如今什么光景,你自己清楚。识相的让开,否则……”
“否则如何?”
院门开了,林远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把铁锤,目光沉静:“我林远山虽是小人物,但这院子是我祖宅,谁想硬闯,先问问我手里的锤子答不答应。”
铁锤在晨光下泛着乌光,锤头有脑袋大小,一看就分量不轻。
两个黑衣人脸色微变。他们知道林远山是铁匠,有把子力气,真动起手来,虽然不惧,但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瘦高个使了个眼色,国字脸会意,笑道:“林老三,何必动气。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样,你让我们进去看一眼,若真没人,我们立刻就走,如何?”
林远山沉默片刻,侧身让开:“只准看一眼。”
两人迈步进门。
林枫在隔壁听得真切,知道三叔是在拖延时间。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引开这两人。
目光扫过院中那些破瓦罐,他有了主意。
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手腕一抖,石块穿过墙头裂缝,精准地砸在隔壁院子的瓦罐上。
哐当——!
瓦罐碎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什么声音?”国字脸猛地回头。
“在隔壁!”瘦高个反应更快,纵身一跃,直接翻过院墙。
林枫早已退到院墙另一侧,见瘦高个翻过来,立刻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抱着头就往屋里跑。
“站住!”瘦高个疾追。
林枫冲进破屋,屋梁坍塌了大半,满地碎瓦。他故意踢翻一个瓦罐,弄出更大的声响,然后从后窗翻了出去。
瘦高个追进屋时,只看到晃动的后窗。他冷笑一声,也跟着翻出。
两人一追一逃,在废弃的院落间穿梭。
林枫刻意控制速度,既不让瘦高个追上,也不让他跟丢。他要将这人引到远离三叔家的地方。
转过三个巷口,前方出现一片荒废的菜园。园中有口枯井,井边杂草丛生。
就是这里了。
林枫忽然停下,转身面对追来的瘦高个。
瘦高个也停下,上下打量他:“小子,跑得倒挺快。说,刚才在隔壁鬼鬼祟祟做什么?”
林枫喘着气,一副惊慌模样:“我、我只是捡破烂的……听见动静,害怕就跑……”
“捡破烂的?”瘦高个眯起眼,“看你脚步沉稳,可不像是普通乞丐。”
他步步逼近,右手按在刀柄上:“说,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伤的老妪和白衣姑娘?”
“没、没见过……”林枫后退,脚下故意一绊,摔倒在枯井边。
瘦高个眼中闪过厉色:“既然不说,那就带回去慢慢审!”
话音未落,他已拔刀出鞘,一刀斩向林枫右腿——这是要废了他再抓活的。
就在刀锋及体的刹那——
林枫动了。
原本惊慌的眼神瞬间冷静如冰。他身体诡异地一扭,刀锋擦着裤腿划过,只割破了布料。同时右手探出,如铁钳般扣住瘦高个握刀的手腕。
瘦高个大惊,想要抽刀,却觉手腕如被铁箍锁住,竟动弹不得!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林枫左手已并指如剑,直刺他咽喉!
这一指快如闪电,指尖隐隐泛起古铜色。瘦高个仓惶侧头,指风擦着脖颈掠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地疼。
他怒吼一声,左手握拳轰向林枫面门。拳风呼啸,竟是王家拳法中的杀招“崩山拳”。
林枫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迎上!
两只拳头硬碰硬撞在一起。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瘦高个惨叫着后退,左手腕骨已碎,软软垂下。他惊恐地看着林枫:“你……你是体修?!”
“现在才知道,晚了。”
林枫踏步上前,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光一闪。
瘦高个瞪大眼睛,捂着脖颈倒下,鲜血从指缝涌出。
从交手到结束,不过三息。
林枫迅速搜身,找到几块碎银、一瓶丹药,还有那面王家令牌。他将尸体拖到枯井边,扔了下去,又搬来几块石头盖住井口。
做完这些,他换了身从尸体上扒下的黑衣——虽然染了血,但比他那身破烂强。又用井水洗了把脸,将头发束起,戴上尸体头上的斗笠。
对着井水照了照,若不细看,倒有几分像王家的暗卫。
他快步返回三叔家那条巷子。
巷口,国字脸还守在那里,正不耐烦地踱步。见林枫走来,他皱眉:“老赵,怎么去了这么久?那小子呢?”
林枫压低嗓音,模仿瘦高个嘶哑的声音:“跑了,追了几条巷子没追上。可能真是捡破烂的。”
国字脸不疑有他,啐了一口:“晦气。这林家老三嘴硬得很,屋里搜过了,确实没人。但我觉得他不对劲。”
“怎么说?”
“刚才屋里那女人,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惊吓。还有东厢房,床铺有睡过的痕迹,而且是两个人。”国字脸冷笑,“他林家就三口人,哪来的第四张床铺?”
林枫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怎么办?硬闯?”
“不急。”国字脸道,“我已经留了记号,等三爷带人来。到时候,他林家老三想拦也拦不住。”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
三辆马车驶来,停在巷口。从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黑袍老者,面容阴鸷,正是王家三爷王震岳。
他声音果然嘶哑如破锣:“人呢?”
国字脸连忙上前:“三爷,人在院子里,但林家老三拦着不让搜。”
王震岳眯起眼:“林远山?哼,一个破打铁的,也敢拦我王家?”
他一挥手:“进去!”
七八个黑衣人涌向院门。
林枫混在人群中,低头跟在最后。他要趁机进去,先一步通知三叔。
院门被一脚踹开。
林远山站在院中,铁锤横在身前,脸色铁青:“王三爷,你这是要强闯民宅?”
王震岳冷笑:“林老三,别给脸不要脸。交出那两个女人,我饶你不死。”
“什么女人?我不知道。”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震岳一挥手,“搜!”
黑衣人四散开来,冲向各屋。
林枫趁乱闪到正屋门前,低声道:“三叔,是我。”
林远山一愣,认出林枫声音,眼中闪过惊色,但很快恢复平静,微微点头。
林枫推门进屋。
屋里,三婶王氏护着小女儿躲在墙角,脸色发白。苏清雪和李婆婆不在。
“她们在哪儿?”林枫急问。
王氏指了指床下。
林枫掀开床板,下面竟有个地窖入口。他跳下去,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藏两三人。苏清雪正扶着李婆婆坐在草垫上,见林枫下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外面情况如何?”苏清雪问。
“王震岳亲自来了,带了七八个人,都是好手。”林枫快速道,“地窖不安全,他们迟早会搜到。我带你们从后门走。”
“可是三叔他们……”苏清雪犹豫。
“三叔能应付。”林枫道,“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他爬出地窖,将床板盖好,又搬了个箱子压在上面。
刚做完这些,屋门被踹开。
两个黑衣人冲进来,见只有林枫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林枫低头:“我是跟三爷来的。”
那两人打量他一眼,没再多问,开始翻箱倒柜。其中一个走到床边,伸手要掀箱子。
林枫眼神一冷。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打斗声。
“三叔动手了。”林枫心念电转,趁那两个黑衣人分神之际,骤然出手!
短刀出鞘,一刀封喉!
另一人惊觉回头,林枫已欺身近前,左手捂住他嘴巴,右膝狠狠顶在他腹部。
黑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林枫将两具尸体拖到床下,用破布盖好,然后推开后窗,翻身而出。
后院连着一条窄巷,平时堆放杂物。林枫绕到前院,见院中已乱成一团。
林远山挥舞铁锤,独战三人。锤风呼啸,竟是威猛无比,那三个淬体三层的黑衣人竟一时近不得身。
王震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林老三,没想到你还藏着这般身手。当年你大哥林啸天是天才,你这做弟弟的,也不差啊。”
林远山不答,一锤震退一人,喘息道:“王三爷,今日之事,我林家记下了。”
“记下又如何?”王震岳嗤笑,“你们林家如今就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拿什么跟我王家斗?识相的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放屁!”
林远山怒吼,铁锤如狂风暴雨般砸向王震岳。
王震岳身形不动,只抬起右手,一掌拍出。
掌风阴柔,却带着诡异吸力。铁锤砸到半空,竟被掌风带偏,砸在地上,青石板碎裂。
林远山虎口崩裂,铁锤脱手。
“淬体七层!”他脸色大变。
王震岳缓步上前:“现在知道差距了?”
林枫在墙后看得心急,正要冲出去,忽然听见巷外传来喧哗声。
“城主府办事,闲人退避!”
一队身穿甲胄的城卫军冲进巷子,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腰佩长剑,气息凛然。
王震岳脸色一沉:“赵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那赵统领拱手道:“三爷,城主有令,近日城中多事,严禁私斗。还请三爷给个面子,带人离开。”
“我王家办事,城主也要管?”王震岳冷声道。
“不敢。”赵统领不卑不亢,“但城主说了,青城有青城的规矩。王家家大业大,更应该遵守规矩。”
王震岳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今日就给城主一个面子。”
他一挥手:“我们走。”
黑衣人抬着受伤的同伴,退出院子。
王震岳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林远山一眼:“林老三,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带人离去。
赵统领对林远山点点头,也带兵走了。
巷子恢复平静。
林枫从墙后走出,扶住摇摇欲坠的三叔:“三叔,你没事吧?”
林远山摆摆手:“皮肉伤,不碍事。多亏城主府的人来得及时。”
“城主府怎么会插手?”林枫不解。
林远山苦笑:“你以为城主真敢得罪王家?不过是做做样子。王家最近动作太大,城主怕闹出乱子,影响他的官帽罢了。”
林枫扶他进屋,王氏连忙拿来金疮药。
“苏姑娘她们呢?”林远山问。
“在地窖,安全。”林枫道,“但此地不能久留了。王震岳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林远山叹气,“枫儿,你带她们走吧,离开青城,越远越好。”
“三叔,你们也一起走。”
林远山摇头:“我们不能走。一走,就等于承认藏了人。王家就有借口对林家全面开战。我留下,还能周旋一二。”
林枫沉默。
他知道三叔说得对。林家虽衰败,但毕竟在青城扎根百年,有些底蕴。王家若想彻底吞并林家,也要付出代价。
“那你们小心。”林枫道,“我会尽快送苏姑娘她们离开。”
“去吧。”林远山拍拍他肩膀,“记住,保护好自己。你父母就你一个孩子,别让他们……失望。”
林枫重重点头。
他下到地窖,将情况告诉苏清雪和李婆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苏清雪决断,“青云剑宗的接应最快也要明日才到。今晚……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地方。”林枫道,“跟我来。”
三人从后门离开,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西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这是林枫父亲当年的别院,父母失踪后便荒废了。院门紧锁,锁已生锈。
林枫翻墙进去,从里面打开门。
院子不大,但很隐蔽,周围都是废弃的老宅,少有人来。主屋还算完好,只是积了层灰。
“暂时安全。”林枫道,“你们在此休息,我去弄些吃的。”
他出去买了些干粮和水,又买了些伤药。回来时,见苏清雪正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夜空。
“林公子,”她轻声道,“我连累你了。”
林枫摇头:“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苏清雪转头看他,“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三番五次冒险救我?”
林枫沉默片刻,道:“因为……我也曾无助过。”
六岁那年,父母失踪,他被族人冷眼,只有三叔一家收留。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他深有体会。
“而且,”他看向苏清雪,“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苏清雪一怔:“什么?”
“情报。”林枫直言,“关于我的身世,关于血脉封印,关于……真阳界林家。这些,青云剑宗应该有记载。”
苏清雪明白了:“你想查清自己的来历?”
“是。”林枫点头,“但这不急。眼下最要紧的,是送你安全离开。”
“林公子,”苏清雪忽然道,“若我回到青云剑宗,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
林枫一愣。
“以你的天赋,在青云剑宗必能得到最好的培养。”苏清雪认真道,“而且,宗门藏书阁中,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林枫心动了。
青云剑宗是苍玄界六大剑宗之一,资源远非青城可比。在那里,他或许能更快变强,更快解开身世之谜。
但他看了看这座破败的院子,想起三叔一家的安危,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他道,“青城的事未了,我不能走。”
苏清雪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释然:“我明白了。那……等此间事了,我再邀请你。”
“好。”
两人回到屋里,李婆婆已调息完毕,气色又好了一些。
“林公子,老身有一事相告。”她神色郑重,“关于你那柄剑。”
林枫解下陨星剑:“前辈请讲。”
“老身年轻时,曾听师尊提起过‘星辰剑主’的传说。”李婆婆缓缓道,“上古时期,体修一脉有位大能,以星辰之力淬体练剑,一剑可斩落星辰。他的佩剑,便名‘陨星’。”
她看着林枫手中的剑:“此剑若真是那柄陨星,那公子你……很可能与星辰剑主有渊源。”
林枫握紧剑柄:“星辰剑主……姓林吗?”
“这倒不知。”李婆婆摇头,“上古之事,多已湮灭。但公子既得此剑传承,或许命中注定要走体修剑道这条路。”
命中注定?
林枫不信命。
他只信自己手中的剑,和不断变强的力量。
夜深了。
林枫在院中练剑。
陨星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星辉,剑招不再是《青云十三式》,而是《星辰剑诀》第一重的招式。虽然只是皮毛,但每一剑挥出,都隐隐引动夜空星辰,点点星芒汇聚剑身。
他沉浸其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收剑而立。
经过一夜修炼,九转不灭体第一转“铜皮”终于大成。皮肤下的古铜色已转为暗金,寻常刀剑难伤。单臂力量,稳稳突破八百斤。
而星辰剑诀第一重,也摸到了门槛。
“照这个速度,月圆之夜前,或许能有一战之力。”林枫自语。
但对手是王家,是可能存在的魔道中人,是上古遗迹中的未知凶险。
还不够。
他需要更快地变强。
正思量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屋顶。
一道黑影如大鸟般落下,悄无声息。
是个青衣老者,面容清癯,背负长剑,气息如渊似海。
“阁下是……”林枫握紧剑柄。
老者打量着他,眼中闪过讶异:“体修?淬体一层,却有这般气血强度……有趣。”
他目光落在陨星剑上,瞳孔微缩:“这剑……你从何得来?”
林枫不答反问:“前辈何人?”
老者笑了:“老夫青云剑宗,柳长青。”
话音落下,屋里传来苏清雪的惊呼:“柳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