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空气带着水汽的湿润，陈风盯着五丈外的木质假人，掌心重新凝聚起一颗水弹。刚才第一发脱靶的尴尬还没完全散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二发，不能再丢人了。
他没有急于击发，而是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掌心水弹的重量与灵力的流动。刚才那一发之所以偏得离谱，多半是灵力输出时力道没稳住，就像用弹弓时没拉紧绷带，弹丸自然飞不远。
“灵力再收一点，方向往右上微调……”陈风在心里默念，指尖的灵力如同被牵引的丝线，缓缓调整着角度。再次睁眼时，他目光如炬，锁定假人胸部的红点，猛地松开对灵力的束缚——
“嗖！”
水弹破空而去，这一次没有偏得太远，“啪”地打在了假人的腿部。
虽未中靶心，却总算沾了边。陈风眉头微蹙，这误差还是太大了。他刚才明明瞄准的是胸部，怎么会偏到腿上？显然是灵力输出的瞬间，力道发生了偏移，就像用手指弹泥丸时，指尖突然打滑。
“再来！”
他没有气馁，继续凝聚水弹。第三发，瞄准腹部，却打在了腰部；第四发，瞄准头部，偏到了肩膀……短短片刻功夫，他击发了数十次，最好的一次也只是擦着腹部的红点飞过，距离真正的“精准”还差得远。
灵力消耗得越来越快，掌心甚至因为频繁凝聚水弹而泛起酸麻。陈风停了下来，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水痕和假人身上零星的湿印，心中一阵烦躁。这样漫无目的地练下去，只是在浪费灵力，根本找不到问题的关键。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崩山弹弓和几颗灵力丸，这是他以前常用的武器。搭上一颗灵力丸，拉满弓弦，瞄准十丈外最远的那个假人头部，手指一松——
“咻！”
灵力丸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砸在假人头顶的红点上，“嘭”地炸开一团微光，在木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同样是发射‘弹丸’，为什么弹弓就能百发百中，水弹却不行？”陈风喃喃自语，又接连发射了几颗灵力丸，颗颗命中不同假人的靶心，手感顺畅得如同呼吸。
他把玩着一颗灵力丸，指尖轻轻拨动，看着它在掌心滚动。小时候在村里玩泥丸时，他能用手指弹出几十步远，想打哪棵树的叶子，就绝不会偏到另一棵上。无论是弹弓的“绷射”，还是手指的“弹射”，都能精准控制轨迹，可到了水弹这里，明明用的是更灵活的灵力，反而失了准头。
陈风拿起两颗灵力丸，用一颗去撞击另一颗。被撞的那颗灵力丸“咕噜噜”滚到角落，其中一颗颜色稍浅的滚得尤其远，像是不受控制般在地上乱撞。
“不受控制……”
一个念头突然像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猛地看向假人，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重新凝聚的水弹。
对了！无论是弹弓发射的灵力丸，还是手指弹出的泥丸，一旦离手，就完全依靠惯性飞行，轨迹是固定的；可水弹不一样，它是由灵力凝聚而成，从击发到命中的过程中，自己的灵力始终与它保持着联系！
刚才之所以不准，不是因为击发时的角度不对，而是因为水弹飞行中，自己的灵力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就像那颗被撞得乱滚的浅色灵力丸——明明可以通过灵力修正轨迹，他却偏偏像对待普通弹丸一样，任由它“自由飞行”，这才导致偏差！
“原来如此！”陈风眼中闪过狂喜，之前在浣灵湖领悟了“顺势引导”，却忘了这“引导”不仅适用于凝聚，更适用于飞行！
他再次凝聚水弹，这一次，目光不再仅仅锁定假人的靶心，而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条从掌心到靶心的弧线。击发的瞬间，他没有切断与水弹的联系，而是让一丝灵力如同细线般牵着水弹，顺着脑海中的弧线飞行。
水弹飞出时，果然又有了偏移的迹象，朝着假人右侧偏去。陈风心中一动，意念微动，那丝牵引水弹的灵力轻轻一拉，如同拽动风筝线——
水弹在空中微微一顿，轨迹悄然修正，“啪”地打在了假人胸部的红点上！
“中了！”陈风兴奋地握紧拳头。
这一次，他没有急于继续，而是仔细回味刚才的感觉。那丝牵引的灵力不能太刚猛，否则会打乱水弹的飞行；也不能太微弱，否则无法修正轨迹，必须像春风拂柳般，轻柔却精准地引导。
他调整呼吸，再次尝试。一颗，两颗，三颗……
起初，水弹的轨迹修正还很生硬，有时会在空中画出奇怪的折线，像个醉汉；但随着练习次数增多，陈风对那丝牵引灵力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他能在水弹飞行中，根据距离和角度，随时微调轨迹，就像用手轻轻推着它前进。
五丈的假人，十发九中；七丈的假人，渐渐能稳定命中；就连最远的十丈假人，也能做到三发一中。虽然还不算顶尖，但比起刚开始的全靠蒙，已经是天壤之别。
准度有了，接下来便是威力。
之前为了练准，陈风每次凝聚水弹都刻意控制灵力，只求精准，不求威力，打在假人身上最多留下个湿印。可真正的战斗中，威力不足的攻击等同于挠痒。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加大灵力输出。凝聚水弹时，不再是“引导汇聚”，而是在汇聚的同时，悄悄压缩灵力——不是之前那种强行压制，而是像揉面团般，用温和却持续的力道，让水元素与灵力结合得更紧密。
这样凝聚出的水弹，体积比之前小了一圈，只有拳头的三分之二大，却沉甸甸的，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仿佛里面藏着一团压缩的风暴。
“去！”
陈风低喝一声，水弹应声射出。这一次，飞行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砸在五丈外假人的胸部！
“嘭！”
一声闷响，不同于之前的水花四溅，这颗水弹击中假人后，竟像一颗小石子般嵌入木头，硬生生砸出一个深约半寸的凹坑，周围的木刺都被震得翘起！
陈风甚至感觉到掌心传来一丝轻微的后坐力，手臂微微一麻。
“这威力，差不多了。”他满意地点点头。这一下要是打在人身上，就算是控元境修士，也得疼得龇牙咧嘴，若是打在要害，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
他继续调整灵力输出，一次次加大压缩的力度。水弹的威力越来越强，从半寸凹坑，到一寸深的洞；后坐力也从轻微发麻，到让手臂隐隐作痛。当他凝聚出一颗只有核桃大小的水弹时，击中假人后竟直接打穿了薄薄的木板，从假人背后透了出来！
“再强的话，怕是控制不住了。”陈风停了下来。控元境初期的灵力，支撑这样的压缩已经是极限，再强求只会导致灵力失控，伤到自己。
准度和威力都有了起色，新的问题却又冒了出来——速度。
从凝聚水团到压缩成水弹，再到击发出去，整个过程至少需要三息时间。三息，足够一个反应快的修士躲开，甚至反手发起攻击。就像用弹弓时，要是拉弓要拉三息，猎物早就跑没影了。
陈风试着提前凝聚好水弹，握在掌心，等需要时再快速击发。可这样一来，水弹在掌心停留时间过长，灵力会自然消散，变得不稳定，击发出去后轨迹完全失控，别说命中，能打在假人身上就算运气好。
他又尝试加快凝聚速度，用更狂暴的灵力强行汇聚水元素。这一次，凝聚时间缩短到了两息，威力也不错，可灵力消耗却陡增了三倍——之前能打十发的灵力，现在只能打三发，根本不适合持久战。
“弹弓发射一颗灵力丸，连一息都用不了……”陈风放下水弹，拿起弹弓试了试，眨眼间就连发两弹，颗颗命中。对比之下，水弹的两息凝聚时间，简直慢得像蜗牛。
他靠在墙上，看着假人身上的弹痕，终于明白林浩师兄当初为什么劝他不要选《水爆弹》了。林浩只说“难”，可这“难”不仅仅是压缩灵力的风险，更是准度、威力、速度三者之间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顾此失彼。难怪那么多内门弟子最后都不得不放弃，这门功法对细节的要求，实在太苛刻了。
就在陈风有些沮丧时，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
负责看守的长老走了进来，看了看沙漏：“一炷香时间到了，要不要续时？”
陈风抬头，正好对上长老的目光，苦笑道：“长老，我再续一炷香吧。”
长老点点头，目光扫过石屋内的景象——墙上的水痕，假人身上深浅不一的凹坑，还有陈风掌心未散的水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在练《水爆弹》？”
“是。”陈风有些惊讶，“长老认识这门功法？”
“何止认识。”长老走到一个被打穿的假人旁，用手指敲了敲那个洞，“二十年前，我也练过这门功法，最后……”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风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长老，您既然练过，是不是知道怎么才能加快凝聚速度？我现在最快也要两息，还特别耗灵力。”
长老转过身，看着陈风，缓缓道：“你觉得，水的本性是什么？”
“……至柔至刚，顺势而为。”陈风想起水云真人的讲道，下意识地答道。
“那你凝聚水弹时，是在‘顺势’，还是在‘强求’？”长老反问。
陈风一愣：“我……我是在引导水元素汇聚，应该是顺势吧？”
“错了。”长老摇头，“你急于求成，想压缩灵力、加快速度，本质上还是在用‘蛮力’逼水就范。水无形，可你非要给它定一个‘弹丸’的形状，还要它快、准、狠，这本身就是逆了水的性子。”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水珠，水珠在他指尖旋转，忽而成丝，忽而成片，忽而成珠，变化万千，却始终圆润流畅，不见丝毫滞涩。
“你看，”长老道，“水可以是任何形状，何必执着于‘弹丸’？所谓水弹，不是让水变成弹丸的样子，而是让水拥有弹丸的威力。凝聚时，不必刻意追求形态，让灵力与水元素自然融合，像呼吸一样顺畅，速度自会加快。”
陈风呆呆地看着长老指尖的水珠，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啊，他一直执着于“水弹必须是圆的、硬的”，却忘了水本身的灵动。就像用弹弓时，他从不会在意灵力丸的形状是否规则，只在乎能不能打中、能不能炸响。
“凝聚的是‘力’，不是‘形’……”陈风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长老看着他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剩下的，你自己悟吧。续时的贡献点，记在账上。”说完，转身离开了石屋。
石屋内再次恢复安静，陈风却再无半分沮丧。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引导水元素聚成弹丸，只是让灵力如同呼吸般流淌，与空气中的水元素自然交汇。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水元素不再是被“拉”到掌心，而是像被磁石吸引般，自然而然地聚拢过来，灵力与水元素交织缠绕，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团柔软的云，时而像一缕流动的雾，却始终蕴含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当他想要击发时，这团水汽瞬间收缩，化作一道细长的水箭，“咻”地射出，速度比之前的水弹快了近一倍，几乎只花了一息时间，就精准地命中了十丈外假人的头部！
“成了！”
陈风猛地睁开眼，掌心虽还有些灵力消耗的空落，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原来，《水爆弹》的真正精髓，不在于“弹”，而在于“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