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铮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难平。
我回到院中，立刻命人彻底搜查花园，尤其是假山附近。那条被莫云铮捏死的毒蛇被找到，经辨认，竟是比佛堂那条“三步倒”更为罕见的“金线环”，毒性猛烈，发作极快。若非莫云铮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假山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里，发现了少许残留的引蛇药粉，与佛堂那次所用，同出一源。
“是‘幽泉’残党？还是有人模仿作案？”泷飞脸色难看，“府中护卫已加强了三倍，正在逐一排查所有下人近期行踪和接触。”
“模仿的可能性不大。”我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手法、药粉都太过相似。而且，莫云铮的出现，绝非巧合。他提醒我‘有些蛇，一次不成，恐有第二次’，显然知道些什么。”
“这个莫云铮……”泷飞眉头紧锁，“属下已查过，今日府中登记的访客并无此人。门房和巡逻护卫也无人见过他进入。他就像……凭空出现在花园里一样。轻功之高，匪夷所思。”
凭空出现？我回想起莫云铮那鬼魅般的身法和从容的气度，心中凛然。此人的武功和潜行能力，恐怕还在“暗刃”精锐之上。他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恰好”路过救了我？还是故意在我面前演这一出，以示警告或示威？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关于‘惑神蛊’的线索，或许京城某些故纸堆里，比南疆的深山老林，藏得更多。郡主若有兴趣，不妨……多翻翻旧账。”
旧账……京城旧账……
“泷飞，你亲自去查。”我沉吟片刻，开口道，“一，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查这个莫云铮的底细，我要知道他来京城多久了，落脚何处，与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是否与‘幽泉’有关联，或者，是否与安王府、镇国公府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旧日渊源。”
“是！”
“二，去查……”我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查所有与南疆有关的旧档案，尤其是二十年前，甚至更早，朝廷与南疆土司、部族往来、征战的记载。还有，宫中藏书阁、翰林院、乃至一些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是否有关于‘惑神蛊’、或者类似古老巫蛊之术的记载。范围可能很大，先重点查与黑石峒或其敌对部族相关的部分。”
“属下明白！”泷飞领命，迅速离去。
我独自坐在房中，烛火摇曳。身体因为后怕和疲惫微微颤抖，但头脑却异常清醒。莫云铮的出现，打破了某种平衡。他像一个闯入棋局的旁观者，随意落下一子，却搅动了整盘棋的走向。他带来的关于“惑神蛊”和“京城旧账”的信息，不管是真是假，都指明了一个新的、可能更危险的调查方向。
“惑神蛊”……操控人心……这与“幻心草”、“狂血散”的效果何其相似，但听起来更古老，更接近本源。如果“幽泉”真的在寻找这种东西，他们的目的就不仅仅是制造混乱那么简单了。而莫云铮说线索在“京城旧账”里，意味着“惑神蛊”的源头或关键信息，可能早已被带入中原，甚至就藏在京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会与柳氏的死有关吗？与丽妃那意有所指的话有关吗？还是与……更深层的、我们尚未触及的宫廷秘辛有关？
我想起楚晏密信中提到的，莫云铮用一枚与“幽泉”标记同源的玉佩为凭。难道莫云铮与“幽泉”并非简单的仇敌或路人，而是有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渊源？他提供的线索，是陷阱，还是真心想借朝廷之手打击“幽泉”？
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但我知道，惊慌无用。莫云铮的出现，固然带来了新的威胁和谜团，但也可能是一个突破口。关键在于，如何利用他给出的线索，同时防备他可能带来的危险。
我提笔给楚晏写信，将莫云铮在京城现身、花园毒蛇事件以及他的警告详细告知，并附上自己的分析和担忧。信使刚刚带着密信出发，泷飞那边就有了初步回报。
“郡主，关于莫云铮……此人的踪迹如同水中月，极难捕捉。我们的人只查到，约莫半月前，京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居’曾入住过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客人，登记名姓模糊，样貌描述与莫云铮有六七分相似，但只住了两晚便不知所踪。之后便再无明面上的踪迹。不过……”泷飞压低声音，“黑市上最近有人在暗中高价收购与南疆古部族、尤其是已消亡的‘巫月族’相关的遗物、典籍，接头人神出鬼没，手法老道，疑似与莫云铮有关。”
“巫月族？”我从未听说过这个部族。
“是南疆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部族，据说擅用巫蛊秘术，早在百年前便已因内乱和天灾消亡，记载极少。”泷飞道，“另外，关于旧档案……属下走访了几位在翰林院和国子监任职多年的老学士，旁敲侧击询问南疆古事。其中一位致仕多年的老翰林，酒后曾含糊提起，约四十年前，似乎有位南疆来的使臣，进献过一批特殊的‘贡品’，其中有些东西被先帝封存，言及‘不详’，后来便无人再提。具体是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恍惚记得似乎与‘旧疾’、‘心神’有关。”
四十年前？先帝？封存的“不详”贡品？与“心神”有关？
这几个词串联起来，让我心头猛地一跳。难道莫云铮所说的“京城旧账”，指的就是这个？
“立刻去查！”我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提高，“查四十年前南疆使臣进贡的详细记录！查先帝时期封存过哪些特殊物品，尤其是来自南疆的！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是！”泷飞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立刻转身去办。
我坐回椅中，心跳如鼓。如果莫云铮的暗示是真的，如果“惑神蛊”或其关键线索真的在四十年前就被带入了京城，并被先帝封存……那么，“幽泉”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甚至不惜与黑石峒土司勾结、渗透京城，就说得通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简单的叛乱或制造混乱，而是那个被先帝视为“不详”、能“操控人心”的古老秘密！
而这个秘密，如今可能就藏在皇宫大内，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皇家秘库之中！
丽妃的提醒，柳氏蹊跷的死亡，贡果的异常，户部郎中的勾结……这些看似分散的线索，此刻仿佛都隐隐指向了宫廷深处，指向了那个被尘封的旧日秘密。
莫云铮……他到底是谁？他为何知道这些？他引导我去查这些旧账，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另有图谋？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京城看似平静的秋夜之下，一场围绕尘封旧秘、牵扯宫廷内外的无声暗战，已然随着莫云铮这阵不期而至的“风”，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我，已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楚晏，你千万要平安。南疆的战场凶险，京城的迷局，也同样步步惊心。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查下去，直到揭开所有迷雾，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与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