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里夹着一份边角已经微微卷曲、字迹略显模糊的警方报告副本。时间戳定格在双月事件发生后的第三个月。报告的标题冷峻而简洁:知名小提琴家陈默失踪案。
陈默,那个年仅二十二岁就被誉为拥有让琴弦哭泣的灵魂的天才。他的演奏不仅是技巧的展示,更是情感的风暴,能将听众瞬间拉入他构筑的音律世界,感受最极致的喜悦与悲伤。报告附了一张他失踪前一周在音乐会上的照片,灯光下的他紧闭双眼,下巴轻抵琴身,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投入的、几乎在燃烧的光芒中,那是一种为艺术献祭般的纯粹。
失踪现场是他的私人琴房,整洁得近乎诡异。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外力入侵迹象,甚至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还静置在谱架上,温度尚存。唯独他不离身的那把制作于十八世纪的瓜奈里名琴,被发现平放在琴盒的天鹅绒上。琴身完好无损,琴弦松弛,但前来调查的资深提琴师傅只拿起看了一眼,便沉重地摇头,对警员说了一句记录在案的话:这琴……死了。灵性没了,就像……就像灵魂被抽走了一样。报告备注补充,此后再无人能让那把琴发出以往那般震撼人心的声音。
这起悬案当时并未引起太大轰动,很快被归档案于众多与双月事件相关的离奇失踪案中。直到一份来自S.d.部门前身机构的调查员,在追查早期异常事件时,将它与另一条线索联系起来。
那是一份来自线人的秘密报告,提及在失踪案发生后不久,于一个极隐秘的地下收藏家沙龙中,看到已然气质大变的高逸,展示了一个奇特的收藏品。那是一个约十公分高的特制琉璃瓶,瓶壁流转着七彩光泽,瓶口被某种未知能量密封。瓶中封存着的,并非实体,而是一缕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伸缩的雾气。那雾气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内部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如同琴弦高速震动时产生的波光在闪烁,整体散发着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极致忧伤与创造力混合的光晕。在昏暗的沙龙灯光下,它甚至会自行发出微弱如呜咽般的共鸣。高逸当时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托着琉璃瓶,向周围惊叹的藏家们介绍,语气平静中带着狂热,称其为凝固的悲怆诗篇,是他迄今为止最完美的收藏之一,并将其命名为诗人之泪。
这份秘密报告,与警方关于陈默失踪和小提琴灵性尽失的记录相互印证,被确认为鸽(高逸)的第一件确凿无疑的活体收藏。这标志着一个可怕的分水岭。
从这以后,档案清晰地记录了高逸,或者说鸽,如何在这条道路上彻底沉沦并。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感知和轻微引导物品的岁月痕迹,而是主动出击,沉迷于这种将他认为的——那些强烈、纯粹、极致的情感与灵魂光晕——以最暴力、最绝对的方式凝固、剥离、占有。在他的扭曲逻辑中,这才是对的最高敬意与终极归宿。他曾在一次被监听到的通讯中(对象不明)如此表述:凡俗的肉身与无常的命运,是对这些绝美光晕最大的亵渎与囚禁。我将它们从时间的洪流和脆弱的载体中出来,赋予它们纯粹与永恒。这不是毁灭,这是……升华。
普通的古董、艺术品,甚至承载着历史记忆的非凡物品,都已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欲望和越发挑剔的。他的无尽藏需要更多、更独特、更闪耀的来填充。他开始像一个最敏锐也最残酷的星探,在城市中搜寻那些拥有独特灵魂光晕的目标:
才华横溢、情感澎湃的艺术家(如同陈默),他们灵感迸发的瞬间被鸽视为绝美的烟花。
心怀信念、勇气可嘉的英雄式人物(包括一些试图对抗早期业障的觉醒者),他们在危难时刻绽放的意志光辉被鸽看作稀有的钻石。
以及,像杨楷这样,拥有着源自的特殊力量,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突破,情感与力量交融迸发出璀璨光芒的存在。在鸽的眼中,杨楷不再是一个需要击败的敌人,而是一个充满潜力、正在不断着极品收藏品的活体矿脉。杨楷的每一次苦战后的觉悟,每一次守护同伴时爆发的决意,甚至每一次陷入绝望时的痛苦挣扎,都可能凝结出让鸽垂涎欲滴的灵魂结晶。
档案的这一部分以一段心理分析专家的评语作为结尾:鸽(高逸)已经完全将自己异化为这一概念的化身。道德、伦理、生命本身,在他那套自洽的扭曲美学面前都已失去意义。他与世界的关系,只剩下、与。任何进入他视野的,都注定成为他追求的的牺牲品。与他的对抗,不仅是力量的比拼,更是一场关于灵魂归属的战争。
杨楷合上档案,久久无言。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位名叫陈默的小提琴家,在灵魂被剥离瞬间的无声呐喊。他也彻底明白,为何鸽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原来自己的一切努力与情感,在对方眼中,都不过是等待采摘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他心中燃起,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冷静。他绝不允许自己,或者身边任何一个人,成为鸽那冰冷无尽藏中的又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