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鸽那种充满收藏癖的清晰过去,以及蛇那种饱含愤怒的毁灭轨迹完全不同,关于痴之干部豚(ton)的起源和背景,档案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团不断扩散、吞噬记忆与理性的浓雾。有限的线索,如同迷雾中偶尔露出的灯塔微光,隐约指向一家曾在几年前非常火爆,却又像海市蜃楼一样突然消失的连锁机构——“安乐乡”。
“安乐乡”在最鼎盛的时期,几乎开遍了各大城市的核心商圈。它的装修风格统一而奇特,融合了极简主义和某种类似生物子宫的柔软包裹感,主色调是暖白色和浅灰色,光线永远保持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黄昏状态。机构对外宣传的核心业务是“精神疗愈”和“压力释放”,号称能为被现代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都市人,提供一个“绝对宁静的灵魂避风港”。
机构的创始人极其神秘,从没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面,不接受任何采访,只用一个代号“安乐先生”自称。所有商业文件、宣传资料上,都只有这个充满诱惑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名号。内部员工也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指令通常通过加密通讯或匿名代理人下达。
“安乐乡”的核心技术,并不是传统的心理咨询或药物辅助,而是一种被称为“全感官和谐共振”的系统。顾客进入特制的“疗愈舱”后,会受到经过精密计算和调制的特殊低频声波、不断变幻的柔和光影,以及一种带有微弱甜腻气味(据称提取自“稀有植物”)的共同作用。这种多感官的复合刺激,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使用者的大脑进入一种极致的放松状态,产生强烈的、虚假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仿佛所有烦恼都被瞬间抽走,漂浮在温暖安详的海洋里。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加上铺天盖地的营销,使得“安乐乡”门庭若市,预约常常排到几个月之后,成了当时现象级的商业成功案例。
然而,虚假的宁静之下,暗流涌动。一段时间后,一些敏感的顾客和家属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一位调查记者(他的资料在档案中被部分涂黑)冒险进行了潜入式报道,他发现许多长期、频繁光顾“安乐乡”的客人,逐渐出现了令人不安的变化:他们对原本热衷的事物失去兴趣,情感反应变得迟钝甚至淡漠,与家人朋友的联系减少,意志消沉,缺乏主动性,甚至在重大人生决策上也表现出罕见的顺从和缺乏主见,仿佛失去了自我意志的锚点。记者在未发表的报告草稿中写道:“他们并非获得了平静,而是被某种东西……阉割了情感与思考的能力。这不是疗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精神阉割。”
就在这位记者试图获取更多内部证据,深入调查“安乐乡”使用的技术来源及其长期影响时,双月异象爆发了。混乱之中,“安乐乡”位于某市的总部大楼,连同内部所有的数据、设备以及那位神秘的“安乐先生”,在一夜之间离奇消失。不是毁灭,而是彻底的、凭空蒸发,原地只留下一个符合建筑地基轮廓的巨大坑洞,仿佛被某种力量连根拔起。几乎在同一时期,痴之干部“豚”开始在城市阴影中活动,它散播的“痴愚力场”和当年“安乐乡”营造的那种虚假安宁感,在能量特征上表现出惊人的同源性。
档案据此推断,“安乐先生”极有可能就是豚的前身,或者说,是豚用来在人类社会活动的一个化身。双月异象赋予了它更直接、更强大的力量,使它无需再依赖物理设备,就能大范围地散播其理念。
与蛇纯粹的破坏欲和鸽偏执的收藏癖不同,豚散播“痴愚”,其动机在档案分析中被认为并非出于恶意或破坏,而是源自一种极端扭曲的“慈悲”与“救赎”观。它真诚地相信,思考是世间痛苦的根源,知识带来分歧,欲望引发争斗,情感体验(无论快乐与悲伤)最终都会导向空虚与折磨。它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将众生从这无边的苦海与虚妄的执着中“解脱”出来。在它看来,无知无觉、无欲无求,沉浸在浑浑噩噩、没有任何烦恼与期待的“安乐”之中,才是生命最理想、最幸福的终极归宿,是一种至高的“善”。
它将整个绿腾市,乃至更广阔的世界,视为一个集体患了“过度思考症”和“欲望顽疾”的、急需被“治愈”的病人。而它的“疗法”,就是通过强化的“痴愚力场”,温柔而坚定地抚平所有剧烈的情感波动,抹消复杂的思绪,引导所有意识沉入它精心编织的、永恒的“安乐乡”之梦。让所有人都在没有痛苦、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绝对“平静”中,获得它所以为的“最终解脱”。它并非在制造毁灭,而是在推行一种它认为更高等的、充满“怜悯”的秩序——一种万物归于沉寂的秩序。
档案的评估部分写道:“豚的威胁在于其理念的隐蔽性与渗透性。它不诉诸恐惧与暴力,而是提供虚假的安宁与解脱。对许多在现实中感到疲惫、痛苦或绝望的个体而言,这种诱惑极难抵抗。与豚的对抗,不仅是力量的较量,更是一场关于生命意义、自由意志与真实情感的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