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楷在安全屋内梳理着过往的线索时,城市的另一面,刘云——或者更准确地说,代表着毁灭与否定的——依旧像一个不属于任何阵营的幽灵,游荡在钢筋水泥森林的阴影缝隙里。他的行踪比以往更加飘忽,更加难以捉摸,仿佛一头受了伤、却更加危险的猛虎,舔舐着看不见的伤口,警惕着所有靠近的存在,无论善意与否。
他依旧在清理着城市中滋生的业障。那些由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扭曲之物,无论强弱,只要进入他的感知范围,便会引来那毫不留情的黑白流光。他的手段依旧狠辣、高效,充满了纯粹的破坏性,往往只一击,便将业障的存在本身彻底,化作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消散。这些战斗短促而剧烈,留下的只有瞬间的死寂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虚无波动。S.d.部门的侦测网络偶尔能捕捉到这些能量爆发的余晖,但当快速反应小队赶到时,现场通常只剩下战斗的残迹,以及那早已远去的、冰冷的气息。
然而,在这头孤狼持续不断的狩猎之下,某些细微的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正在悄然发生。
一次,在城东废弃地铁隧道的深处,他刚刚以手刀将一团由长期孤独与遗弃感凝聚成的、如同黏稠沥青般的业障彻底抹除。周围恢复死寂,只有滴水声单调地回响。他解除了变身,黑白交织的装甲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刘云那张略显苍白、线条冷硬的脸庞。他靠在潮湿剥落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空洞。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眼前。隧道深处微弱的光线下,那只手掌的皮肤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如发丝、若隐若现的裂痕,它们并非物理的伤口,更像是某种力量侵蚀留下的烙印,仿佛这只手是由即将破碎的瓷器拼凑而成。他静静地凝视着这些裂痕,指尖微微颤动,眼中那层惯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壳,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角,流露出了一丝与他毁灭者形象极不相符的、深沉的迷茫与……痛苦。
这裂痕,是过度驱使之力的代价,是那与他强行绑定的、破碎力量不断侵蚀他存在的证明。每一次挥拳,每一次将存在,都像是在加速这具容器的崩坏。他能感觉到,某种属于的本质,正在被一点点磨损、替代。
就在这时,一股针刺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他腰间传来,尖锐而深刻,几乎让他闷哼出声。那里,并非完整的腰带,而是一个由扭曲金属和暗淡晶体勉强构成的、充满裂痕的破碎结构,中心嵌着一把同样残缺不全、色泽暗淡的。这痛楚并非来自物理伤害,而是源自灵魂层面的撕扯,是这破碎的腰带与钥匙,在提醒他与那股赋予他力量的、深沉黑暗之间的紧密连结。
这连结,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是一道沉重的枷锁,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
伴随着这剧痛,一个模糊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契约条款般在他脑海中回响——那个他必须完成的。
约定的具体内容,如同被浓雾笼罩,细节难以看清,但其核心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里:毁灭……必须毁灭……那些扭曲之物……以及……
后半部分总是戛然而止,被更强烈的破坏冲动和腰间传来的剧痛所打断。但每一次闪回,都让刘云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加深一分。他是在履行约定,还是在被这约定驱使着走向毁灭?这力量,究竟是复仇的工具,还是另一个形态的囚笼?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掌心的细微裂痕在用力下似乎又扩张了一丝。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被强行压下,重新被那片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的虚无所取代。他不能停下,不能思考,只能继续前进,继续破坏,直到……直到约定完成,或者,直到他这具破碎的容器彻底崩溃。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布满裂痕的手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融入隧道深处的黑暗之中。腰间的破碎钥匙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的、如同碎玻璃摩擦般的声响,那针刺般的痛楚如影随形,既是诅咒,也是提醒。
独行的猛虎继续它的征途,带着一身伤痕,一个模糊的约定,和一份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深埋于毁灭欲望之下的沉重。他的踪迹依旧是城市阴影中的谜,而他的终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