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杨楷把自己关在临时划分给他的小隔间里,面前的光屏上同时展示着几个关键界面:一边是叶小鹿回忆中那个带着妹妹的、警惕的哥哥的模糊画像(由部门画师根据描述初步绘制),另一边是陈琳利用其数据分析组见习生的权限,冒着极大风险,从庞杂的、部分已被封存的旧档案库中,偷偷调取并进行交叉比对后筛选出的信息。
这些信息包括十年前双月事件发生后,绿腾市范围内上报的失踪人口登记表、各临时救助点及孤儿院的收容记录、以及事件初期一些未被归类的异常报告片段。数据庞大而混乱,许多记录因当时的混乱状况而残缺不全或相互矛盾。杨楷和陈琳(通过加密通讯)花了大量时间,像考古学家清理文物上的泥土一样,小心翼翼地剔除无效信息,寻找着能与叶小鹿记忆碎片相互印证的线索。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和数据流的刷新中悄然流逝。终于,在将星光孤儿院血月之夜失散兄妹年龄段吻合等多个关键词进行了数十次组合筛选和关联分析后,一组高度相关的记录被锁定,一个尘封的身份信息如同潜藏在深海已久的潜艇,缓缓浮出了水面。
刘云。
档案照片上是一个黑白证件照,像素不高,略显模糊。照片上的男孩大约十来岁,头发有些凌乱,脸庞瘦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镜头,里面没有同龄人应有的天真,反而充斥着一种过早面对现实的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藏的悲伤。这眼神,与叶小鹿描述的有点凶,或者说很警惕,以及杨楷记忆碎片中那个倔强保护妹妹的背影,隐隐重叠。
记录显示:刘云,事件发生时年仅11岁。家庭住址登记在当年事件影响最严重的片区之一。双月事件中,与父母及时年5岁的妹妹刘雨于混乱中失散。后续调查中,其父母已确认在事件引发的连锁事故中不幸遇难。而其妹妹刘雨,则被标注为,档案附注写着现场未发现遗体,推测可能被卷入空间异常或未知能量场,自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刘云本人,在事件后成了孤儿,由于没有直系亲属愿意收养,他在随后几年里,于市内多家孤儿院和临时救助站之间辗转停留。备注中多次提到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难以融入群体,对他人戒备心极重。最终,记录止于他14岁那年,档案简洁地写着自行离开,去向不明,从此再无官方记录。
妹妹失踪……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被杨楷紧紧握在手中。刹那间,许多之前难以解释的碎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贯通,开始在他脑海中自动排列组合,形成了一个逐渐清晰、却也愈发令人心惊的轮廓。
刘云对(蛇)所表现出的那种近乎本能的、极端的厌恶与排斥,不仅仅是力量属性的相克那么简单。是否因为,他妹妹的失踪,与当时某种极致的情绪或由其催生的业障有关?他是否亲眼目睹了妹妹被吞噬,或者因为某种导致的混乱而失去了她?这份刻骨铭心的创伤,转化成了他对这种情绪本身最深刻的憎恨。
他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一并淹没的痛苦,不仅仅是失去双亲的哀伤,更源于对妹妹下落的无尽担忧、自责与无力感。保护妹妹是他作为哥哥最后的职责,而他了。这份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变身时那破碎而绝望的姿态,腰间那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的残破腰带和钥匙……这一切,是否都与他为了获得寻找妹妹、或者向导致妹妹失踪的复仇的力量,而与某种危险的存在达成了某种有关?他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换取了这股强大的、却也在不断侵蚀他自身的之力。这力量是他复仇的唯一依仗,却也可能是一条通往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那个模糊的,其内容是否就与他的妹妹直接相关?是毁灭所有业障\/干部,为妹妹报仇?还是获得足以寻回妹妹的力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杨楷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没有解开谜题的轻松,反而充满了更加沉重的复杂情绪。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布满荆棘与血泪的轨迹——一个失去一切、背负着巨大伤痛的少年,是如何在绝望中,一步步走向如今这个孤独、冰冷、内心充满矛盾与痛苦的。
刘云(牙)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警惕和对抗的强大敌人,他是一个被命运残酷对待的受害者,一个被复仇与执念驱使的可悲灵魂。他的毁灭之路,始于一场他无法控制的灾难,和一份他无法承受的失去。
了解了这背后的缘由,杨楷对于如何在未来面对刘云,产生了全新的思考。单纯的武力对抗,或许只会将他进一步推向毁灭的深渊,甚至可能激化他体内那股危险的力量。但是,该如何触及他那被冰封的内心?该如何让他明白,毁灭并非唯一的道路?
线索指向了失踪的妹妹,刘雨。找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或许就成了解开刘云心结、甚至改变这场僵局的唯一希望。然而,一个在十年前双月事件中失踪的5岁女童,要在茫茫人海(或者更诡异的所在)中寻找其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杨楷看着光屏上刘云那张年幼却已饱经风霜的脸,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多么困难,他必须尝试。为了这座城市,也为了那个迷失在复仇之路上的、曾经保护着妹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