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高逸)那如同毒液般的低语,并非毫无痕迹。那些关于“种子”、“宿命”、“与众不同”的暗示,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被杨楷(曙)用意志强行压下了表面的涟漪,但深处的暗流却始终涌动,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去回想,去审视自己那模糊不清的过去,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来印证或反驳那令人不安的猜测。
这种探寻的欲望,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达到了顶点。他没有去找擅长数据分析的玖崇,也没有询问同样身世复杂的刘云,而是独自来到了叶小鹿工作的社区中心。在她忙碌间隙,两人坐在洒满阳光的休息区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孩子们隐约的嬉笑声,与外面世界的紧张压抑仿佛是两个时空。
“小鹿,”杨楷捧着温热的马克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窗外,“你……还记得我们刚在孤儿院那会儿的事吗?”
叶小鹿正低头整理着活动资料,闻言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杨楷。她敏锐地察觉到杨楷语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认真,以及深藏其下的一丝……迷茫。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神温柔而专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杨楷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是说,刚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
叶小鹿微微歪头,努力在记忆的长河中打捞着那些久远的片段。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跳跃。
“你那时候啊……”她轻声回忆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很小一只,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嗯,怎么说呢,好像总是带着点警惕,又有点好奇。”
这些描述与杨楷自己朦胧的记忆碎片大致吻合,他点了点头,心脏却不自觉地微微提起。
“那……我当时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除了院里统一发的那些。”
“特别的东西?”叶小鹿蹙起秀眉,陷入了更深的思索。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细节都已模煳。她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喃喃道:“好像……啊!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我记得,林妈妈(孤儿院的一位保育员)好像提起过,你被送来的时候,脖子上是挂着什么东西的……不是常见的长命锁之类的,好像是一块……玉佩?”
“玉佩?”杨楷的心勐地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嗯,”叶小鹿努力回忆着,语速放缓,“印象不是很深了,好像质地挺奇怪的,不像是普通的玉,颜色也有点……发暗?对了!最重要的是,林妈妈说那上面刻着一些她从没见过的、很奇怪的纹路,不像花也不像动物,弯弯曲曲的,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奇怪的纹路!杨楷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个词瞬间与他腰间的业障钥匙上的古老符文,以及鸽提到的“筛选”、“标记”等词语产生了危险的联想!
“那块玉佩呢?!”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
叶小鹿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了惋惜和歉然的神色:“后来……后来在一次院子里孩子们打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弄丢了。大家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哪个排水沟或者被埋在土里了吧。为此,林妈妈还难过了好一阵,觉得没能保管好你父母可能留下的唯一信物。”
丢了……
这个结果,像是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从杨楷头顶浇下。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更加浓郁的迷雾笼罩了他。那可能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甚至关乎他力量来源的关键线索,就这样湮灭在了十年前孤儿院那平凡的尘埃之中。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神失去了焦点。阳光依旧温暖,咖啡依旧香醇,孩子们的笑声依旧悦耳,但他却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叶小鹿看着他瞬间暗澹下去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心中充满了担忧。她轻声问道:“杨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那块玉佩,很重要吗?”
杨楷勐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能引起了叶小鹿的担忧。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挤出一个笑容,尽管看起来有些僵硬:“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好奇以前的事。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勐喝了一大口,试图用那苦涩的液体压下心中的波澜。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顽强地生根发芽。玉佩,奇怪的纹路,丢失……这些信息非但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像是一块沉重的、刻满问号的基石,加入了他内心那越垒越高的“疲惫基石”之上。
过去的阴影,并未因为这次探寻而消散,反而因为这块丢失的玉佩,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沉重,也更加令人不安。它像是一个沉默的幽灵,潜伏在他的记忆深处,与鸽的低语内外呼应,不断地拷问着他的身份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