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修文里死寂如坟。
沈府外火把连成长龙,映亮甲士森冷的铁衣。两百禁军三层合围,弓弩上弦的吱嘎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带队的两名校尉手按刀柄,目光如钉子般锁死黑漆大门。
府内,书房烛火已熄。众人齐聚后园假山密室入口。
“外面至少五个方位有‘星陨’的气息混在其中。”沈砚闭目凝神,洞玄之眼穿透墙壁,灵台在庞杂能量信息冲击下传来针扎般的痛楚,“正门重兵,东北角仅六名普通甲士——是预设的‘生门’,诱我们往那里跳。”
王五蹲在阴影里打磨匕首:“密道出口呢?”
“三道气息蛰伏,皆为好手。”沈砚睁开眼,“他们料到了我们会选‘看似最可行’的路。”
元明月怀抱古琴“松风”,指尖轻触琴弦:“不能等。琴音可乱百步内敌心神,但仅十息。”
沈砚目光落向后院那株百年槐树。树冠高大,东侧第三主枝距隔壁废弃书阁屋檐不足两丈。“走天上。书阁后死巷仅有四名甲士,无星陨气息。”
鲜卑亲卫阿鲁低声道:“有飞爪绳索,两丈能过。”
“如何上树?死巷亦被封。”另一亲卫巴图皱眉。
“琴音响时,便是时机。”沈砚语速加快,“阿鲁、巴图先行上树架索。王五带两人前院制造巨响引开正门注意。琴音一起,我带明月上树过墙。我们走后,你们立刻从密道撤离,分散出城,按第三套方案龙门山脚汇合。”
“大人先走,我们断后!”王五急道。
“这是命令。”沈砚语气斩钉截铁,“他们的目标是我和明月。你们分散反而安全。保存力量,龙门才是真正的战场。”
众人不再多言,重重点头。
阿鲁、巴图如狸猫般窜上槐树,身影没入浓密枝叶。片刻,树冠深处传来一声极轻鸟鸣。
王五深吸口气,带人潜向前院。
沈砚与元明月对视。月色下,她眸中清澈坚定,指尖已搭上琴弦。
“准备。”沈砚低语。
元明月闭目凝神,骤然拨弦!
铮——!
裂帛般的琴音炸破夜空!不是悠扬旋律,而是金戈铁马、杀伐骤起的凌厉之音!音波裹挟内力荡出府墙,如无形重锤砸入禁军阵列!
外围甲士猝不及防,耳中嗡鸣,心脏随那激烈节奏猛跳,气血上涌,一阵莫名烦躁心悸袭来。阵列骚动,火把乱晃,有人捂耳摇头。连校尉也气息一滞。
就是现在!
沈砚揽住元明月腰肢,足尖一点,身形如鹞冲天,直扑槐树!洞玄之眼全开,精准避开下方因琴音涣散的视线,借树干两次轻点,没入树冠。
绳索已绷直,飞爪紧扣对面屋檐。
“快!”阿鲁在枝头低吼。
琴音持续,但已显颤意。下方禁军开始恢复,呵斥声起。
沈砚单手抱元明月,另手抓索,运力荡出!夜风呼啸,脚下是抬起的弓弩寒光!
几乎同时,前院“轰隆”巨响,瓦碎人惊!王五得手!
二人稳稳落上书阁屋檐,不停歇奔至背阴面,纵身跃下。
四名甲士闻声回头:“什么人?!”
沈砚鬼魅欺近,破妄剑未出鞘,连鞘击颈,掌切夺刀反掷。四人闷哼软倒。
“走!”
巷尽矮墙缺口在望。就在此时,屋顶无声落下六道黑影!
幽蓝星辰微光缀在兵刃上,冰冷杀意如网罩下——星陨杀手!
“沈大人,此路不通。”为首者声如铁石摩擦。
沈砚心一沉。元明月内力将竭,脸色苍白。自己灵台晕眩,洞玄之眼负荷已近极限。
六人齐动!刀剑织成死网,幽蓝星力带着冻结气血的诡异寒意。沈砚挥剑格挡,剑刃与弯刀相撞溅起蓝色星火,手臂刺骨冰麻。侧身避过直刺后心的剑光,肋下却被第三人爪风扫中,衣裂血现,麻木感迅速蔓延。
元明月强提内力拨弦,短促裂音试图扰敌,但杀手眼神毫无波动。
合围将成!
“鲜卑儿郎,何在?!”
炸雷般的暴吼从巷口炸响!马蹄如鼓,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骑黑马撞入巷中!
尔朱焕!他竟在此刻现身!
砍山刀卷起血色气劲,狂猛横扫屋顶:“狼噬七杀——狼突!”
砰!砰!砰!
三名杀手格挡被震落!血色气劲侵入经脉,气息骤乱。
“上马!”尔朱焕怒吼,黑马人立踏退另两人。
沈砚抱元明月跃上马背。
“北疆柔然佯动!我接密报星陨尽出南下,昼夜兼程赶回!”尔朱焕语速如飞,刀舞光轮撞出血路,“抱紧!”
黑马狂奔出巷。远处火把流动,更多禁军合围而来。那被震落的星陨头领已跃起,手中多了一具漆黑弩机,幽蓝鬼火箭簇死死锁定沈砚!
“小心弩箭!”沈砚厉喝。
尔朱焕猛扯缰绳,马身横转,同时魁躯向左后倾斜,背后血色气劲疯狂凝聚,化作一面模糊狼头盾影!
嗤——!
幽蓝流光瞬息而至!箭中盾影,蓝红光芒激烈对撞湮灭!盾碎,箭势稍减,仍狠狠扎进尔朱焕左后肩胛!箭身几乎尽没!
“呃啊——!”尔朱焕痛吼喷血,面如金纸,握刀的手却稳如铁铸,右手马鞭狠抽黑马臀部。
黑马痛嘶,爆发出最后速度,冲入前方错综小巷,暂时甩开追兵。
马背颠簸。尔朱焕气息迅速衰弱,身体却滚烫。弩箭淬有剧毒,更含诡异星辰寒力,疯狂侵蚀生机。
“放我……下马……”他声音虚弱,眼神依旧凶悍,“他们目标……是你们……我断后……”
“闭嘴!”沈砚眼眶发热,一手紧扶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洞玄之眼扫过伤口,只见幽蓝毒力与血色气劲纠缠搏杀,心不断下沉。他疾点伤口周围大穴,暂缓毒力扩散。
尔朱焕推开元明月欲包扎的手,咧嘴露出染血的、豪迈的笑:“没用了……星陨‘寂星’毒……除非立刻有解药……”他艰难抬起未伤的右手,将一直紧攥的那枚古朴“苍狼令”塞进沈砚掌心。
令牌沾满热血,滚烫。
“见此令……如见我……”他目光渐黯,“北疆……交给……”
话音未落,眼中神采彻底消散,头一歪,昏死过去。
沈砚紧紧握住那枚染血苍狼令,指节捏得发白。他回头望去,洛阳城火光点点,追兵呼喝声隐约传来。怀中兄弟身躯渐冷,生死未卜。
他没有停留。
猛夹马腹,黑马奋起余力,向着黑暗深处,向着龙门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灌满衣袍,风中传来他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
“尔朱焕……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