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陆家外务部档案中心。
房间很大,四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档案柜,大部分是实体的金属抽屉,也有一些是电子存储单元。
空气里有种旧纸张和静电混合的味道,很淡,但一直都有。
周明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他是档案中心的二级管理员,负责整理和归档陆家外围事务的相关记录。
工作很枯燥,大部分时间就是接收文件,分类,编号,存进去。偶尔有人来调阅,他就帮忙找出来。
今天上午,他收到一份从联赛委员会转过来的文件,关于各城参赛人员的背景核查汇总。
这种文件每个月都有,不算重要,就是走个流程。周明随手翻看着,准备按城市分类归档。
翻到星耀城那部分时,他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
陆北辰。
又是这个姓。
周明记得,上周他也看到过这个名字,在另一份文件里。
当时是联赛委员会内部的一份异常事项报告,提到星耀城有个姓陆的维修师,可能需要注意。
他当时没太在意。姓陆的人在龙城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有些是远房旁支,有些是祖上有点关系,还有些干脆就是巧合。
但连续两次出现在不同文件里,就有点不寻常了。
周明点开详细资料。
陆北辰,十八岁,星耀机甲学院维修系毕业,综合排名第一。
父母信息:父亲陆云峰(已故),母亲不详。
出身地:星耀城外围废墟营地。
资料很简略,没什么特别。
但周明盯着“陆云峰”这个名字看了很久。
云峰这个字辈,在陆家内部是有的。而且是比较核心的那一支。
他又调出陆北辰在联赛中的表现记录:两场比赛,一次小组赛,一次淘汰赛。
技术顾问,备用机甲师。战术分析能力突出,发现并利用了希望城的火力节奏弱点。
看到这里,周明皱了皱眉。
一个维修师,有这种战术洞察力,不太寻常。
他想了想,打开内部查询系统,输入“陆云峰”三个字。
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周明愣了一下。
他是二级管理员,能查大部分外围人员的资料。查不到,意味着这个名字涉及的权限等级比他高。
这就更不寻常了。
他犹豫了几分钟,然后拿起通讯器,拨了个号码。
“喂,陈主管吗?是我,档案中心的周明。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对,是关于联赛参赛人员的一个异常情况。”
半小时后,陈主管来了。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陆家标准的中层管理人员制服。
“什么情况?”陈主管问,语气很平静。
周明把文件递过去,指着陆北辰的资料。
“这个人,姓陆,父亲叫陆云峰。我查了,陆云峰这个名字,权限不够,查不到详情。”
陈主管接过文件,看得很仔细。看到“陆云峰”三个字时,他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还有,”
周明继续说,“他两场比赛的表现记录,显示有超出常规的战术分析能力。一个维修师,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太正常。”
陈主管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看完后,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你做得很对。”他说,“这种情况,确实该上报。”
他站起来:“文件我先带走。这件事,不要再跟其他人提。”
“明白。”
陈主管拿着文件走了。
周明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窗外是陆家建筑群的一角,灰色的墙体,深蓝色的瓦,屋檐下挂着陆家的龙形徽记。
他心里有点不安。
好像无意中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陈主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他没有马上处理文件,而是先泡了杯茶,慢慢喝完。
然后他打开加密通讯频道,接通了一个号码。
几秒钟后,通讯接通。那边没有影像,只有声音。
“什么事?”声音很沉稳,是个中年男人。
“三爷,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陈主管说,语气恭敬,“关于这次九城联赛,星耀城代表队里的一个人。”
“说。”
“这个人叫陆北辰,十八岁,维修师。姓陆,父亲叫陆云峰。”
陈主管停顿了一下,“云峰这个字辈,是主家那一支的。”
通讯那边沉默了几秒。
“继续。”
“他在比赛中表现出很强的战术分析能力,不像普通维修师。而且,”
陈主管翻看着文件,
“他的背景资料很简略,父亲已故,母亲不详,出身废墟营地。”
“但一个废墟营地出来的孩子,能考上星耀机甲学院,还拿到综合第一,这本身就有问题。”
“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我觉得……”陈主管斟酌着用词,“可能需要深入查一下。至少查清楚这个陆云峰,到底是不是我们陆家的人。如果是,怎么会流落到星耀城去,还死在废墟里。”
又是一阵沉默。
“查。”那边的声音说,“但不要声张。用外围渠道,别动用家族内部的力量。联赛期间,各城的眼睛都盯着龙城,动作太大容易引起注意。”
“明白。”陈主管说,“那我先从他父亲那边查起。陆云峰……如果真是主家的人,应该会有记录。”
“小心点。”那边说,“云峰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可能牵扯到一些旧事。查的时候注意分寸,别碰不该碰的。”
通讯切断了。
陈主管放下通讯器,靠在椅子上。他点了支烟,慢慢抽着。
三爷的话里,藏着东西。“旧事”,这个词在陆家内部,往往意味着麻烦。
但他已经接了任务,就得做下去。
第二天,陈主管去了龙城公共档案馆。
那里存放着龙城所有居民的官方记录,包括出生、死亡、婚姻、迁移等。
虽然不如陆家内部档案详细,但作为起点足够了。
他申请调阅二十年前的死亡记录。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孩,看了他的证件后,带他去了查询室。
查询系统很老旧,屏幕上有划痕。陈主管输入“陆云峰”,加上死亡时间范围:十五到二十年前。
系统搜索了一会儿,跳出结果:零。
没有记录。
陈主管皱了皱眉。他又试了试出生记录,同样没有。
也就是说,在龙城的官方系统里,没有陆云峰这个人。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陆云峰根本不是龙城的人;第二,他的记录被抹掉了。
陈主管更倾向于第二种。如果是普通居民,记录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但一个姓陆、字辈是主家的人,记录消失,就不太可能是意外。
他离开档案馆,回到陆家。想了想,他换了个方向——去查星耀城那边的记录。
通过陆家在外的一些关系,他联系上了星耀城户籍管理部门的一个熟人。对方答应帮忙查,但要时间。
三天后,消息回来了。
星耀城那边,确实有陆云峰的死亡记录。死亡时间是十六年前,地点是星耀城外围的第七废墟区。死因:遭遇变异生物袭击。记录里附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是个男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
但关键信息是:陆云峰在星耀城的登记时间是二十年前,从外地迁入。迁入前的记录,是空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在星耀城,然后死在那里。
陈主管看着这些信息,脑子里快速转着。
二十年前,陆家确实发生过一些事。那时候他还年轻,只是个底层办事员,但隐约记得,主家那一支好像出过什么变故。有个很受重视的年轻人,突然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具体是谁,他记不清了。那时候他的级别太低,接触不到核心信息。
但如果……如果那个年轻人就是陆云峰呢?
他带着这个猜想,又去查了另一件事:陆北辰的入学记录。
星耀机甲学院的入学档案显示,陆北辰是以“特殊人才”身份入学的,推荐人是他父亲陆云峰。但推荐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了陆北辰在机械方面有天赋。
问题是,一个废墟营地的流浪者,怎么可能有资格写推荐信?星耀机甲学院的入学门槛很高,普通人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陆云峰不是普通人。
陈主管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整理成一份报告。写的时候,他尽量客观,只陈述事实,不加猜测。
写完,他看了一遍,然后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了三爷。
发送成功。
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陆家建筑群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那些龙形徽记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这个家族很大,很古老。像一棵大树,表面枝繁叶茂,底下盘根错节。
而他现在,好像无意中碰到了其中一条根。
不知道是福是祸。
同一时间,陆北辰在住宿楼的房间里,看着窗外。
明天就是对龙城的比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