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引魂令在腰间撞出细碎声响,他顺着轮回井旁的阴火小径往天牢方向走,靴底碾过凝结的霜花,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
锁魂链贴在他掌心,像块烧红的炭,从指缝间渗出的震颤顺着血管爬进心脏——这是自他成为引魂使以来,锁链最激烈的反应。
“巡查路线偏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边缘泛着青黑,那是冥气过重的征兆,“但墨无痕说的对,有些事不能等。”
天牢的轮廓在阴雾中渐渐清晰时,林烬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黑铁铸就的围墙足有十丈高,墙顶倒刺挂着几缕未散的残魂,风过时发出呜咽。
他刚要贴近墙角,耳后突然传来皮靴碾地的声响。
“站住!”
守狱鬼卒的喝令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林烬转身,看见两个提着鬼头刀的冥差从阴影里走出来,甲胄上的铜钉泛着冷光,其中一个额间还烙着“狱”字火印——是天牢直属的守卫。
“夜间巡查,引魂司林烬。”他亮出腰间引魂令,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奉司首令查探阴阳界异动。”
“引魂使查天牢?”火印鬼卒眯起眼,刀身往前一送,刀尖几乎抵住林烬咽喉,“拿令符。”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林烬知道,普通引魂使的令符根本进不得天牢禁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锁魂链,青铜环在袖中发出极轻的“咔嗒”,链身突然迸出细密的幽蓝火星——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触发锁链的“魂力错位”。
鬼卒的刀尖晃了晃。
林烬看见他们瞳孔瞬间涣散,像被人抽走了神识,刀身“当啷”坠地。
他弯腰拾起引魂令时,瞥见鬼卒颈后浮现出和锁链同款的纹路,转瞬又消失不见。
“原来这链子能混淆冥差的感知。”林烬攥紧锁链,心跳声盖过了耳畔的风声,“张道陵当年……是不是也用它闯过这里?”
锁链震颤得更厉害了,拽着他往围墙缺口走。
绕过三重岗哨,穿过堆满锈迹的刑具房,林烬在一扇半人高的铁门前停下。
门轴结着黑褐色的血痂,门缝里渗出的阴气冻得他鼻尖发疼。
“谁……敢擅闯天牢?”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林烬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他贴近门缝,看见门内有团模糊的影子,披散的长发间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枷锁,手腕处的锁链与他手中的锁魂链同时泛起青光。
“我是林烬,现任引魂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您……是张道陵?”
影子动了动,抬起头。
面容依旧模糊如雾,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两把淬过冥火的剑:“锁魂链的震颤不会骗人。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听见它的声音。”
林烬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藏经阁里《冥律遗卷》的记载,想起赤甲将军欲言又止的神情,所有碎片在锁魂链的共鸣中拼出完整的轮廓:“您当年被关,是因为改革冥律?”
“他们说我‘扰乱生死簿’,说我‘私改轮回’。”
张道陵笑了,笑声里裹着碎冰,“可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混乱——是有人想把压在阴阳两界头顶的石头掀开。”
他抬起手腕,锁魂链突然从林烬掌心挣脱,“唰”地穿过门缝,与张道陵腕间的锁链扣在一起。
青铜相击的脆响中,林烬看见两串锁链上的纹路完全重合,像两条纠缠的龙。
“它是我的骨,也是我的魂。”张道陵的声音轻了些,“当年我被定罪时,它本该随我灰飞烟灭……可它留了一线生机,等一个能继续掀石头的人。”
“所以您知道我会来?”
“当它在你手里发出第一声震颤时,我就知道了。”张道陵的手按在门上,隔着铁栏与林烬掌心相对,“孩子,你比我当年更疯——我至少还怕过。”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烬猛地转身,看见墨无痕带着五个持锁链的冥差从拐角冲过来,他腰间的监察令泛着冷白的光,额角青筋跳了跳:“林烬,你越界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林烬挡在铁门前,锁魂链在他身侧绷成直线,“张道陵前辈当年……”
“真相?”墨无痕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可眼底却翻涌着林烬从未见过的情绪,“三百年前,他的改革让阴阳两界死了三万人。你以为那些冤魂不会来找你?”
他抬手示意冥差上前,却又在离林烬三步远的地方停住,“退出去,现在。”
林烬没动。
他能感觉到张道陵在门内的气息突然沉了沉,锁魂链的震颤里多了丝警告。
“有些真相,不该被揭开。”
墨无痕的喉结动了动,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但有些错……总得有人来纠。”
他转身对冥差挥了挥手,“封锁天牢入口,今夜的事,谁也不许提。”
“墨大人!”有冥差欲言又止。
“我说,封锁。”墨无痕的声音冷下来,转身时看了林烬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团烧得太旺的火,“下次再来,我就不能再保你了。”
脚步声渐远后,林烬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他低头看锁魂链,青铜环上凝着层薄霜,却依旧泛着温温的光。
张道陵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他在护你——但护不了多久。”
“我明白。”林烬摸出怀里的引魂令,指尖划过令牌背面新刻的“特别引魂组”字样——这是他今早趁司首不注意偷偷拟的申请,“所以我要让自己,值得被护。”
锁魂链突然轻颤,像是回应。
林烬最后看了眼铁门,转身融进阴雾里。
天牢方向的风卷着张道陵的笑声追上来:“好个卷王……这次,该我们掀翻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