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离去不久,方才暗沉的天色终于支撑不住,酝酿许久的暴雨撕裂云幕,倾盆而下,雨声轰鸣震耳,水汽弥漫,将外界隔绝成一片模糊喧嚣的混沌。
洞内因周全的准备,炭火正旺,烛光稳定,愈发显得温暖,谢长卿望着洞口如瀑的雨幕,低声道:“明珠还是这般雷厉风行,不过如今这心思倒是细了些” 语气里含着深切的感激。
“是啊!不过姐姐她是真吓坏了” 我挨着他坐下,握住他温热的手,“幸好……峰回路转。”
他回握住我,力道平稳,我们静静依偎,听着洞外仿佛要洗净一切的暴雨声。这喧嚣不再象征孤绝,反而像一道厚重安全的帷幕,将过往的惊险暂隔。
雨势正酣,我望着洞口岩缝间因雨水汇集而格外活跃、汩汩流淌的清澈水流,忽觉身上连日来的风尘与紧绷,都在叫嚣着渴望一场彻底的涤荡。
“长卿,” 我轻声说,手指指向那晶莹的水流,“你看这雨水,多么充沛清澈。我们……接些来,好好沐浴一番,可好?” 多日仅能简单擦拭,虽换了干净衣裳,总觉得不够爽利,更想洗去这一路的风霜与惊悸。
谢长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中流露出赞同,但首先想到的仍是:“水太凉,你身子可否受得住。”
“不怕,” 我指了指炭炉上的铜壶和那几个柏木桶,“我们可以烧热了用。”
于是,在这暴雨隔绝天地、云雾缭绕的孤绝之境,我们开始了一场小小的、只为彼此洁净安宁的筹备。
我往返于洞口与炉边,用皮囊和木盆接来清亮的雨水,再一壶壶烧热。谢长卿腿伤不便移动,便靠坐在旁,将烧好的热水注入浴桶,他侧脸在跳跃烛火下显得异常认真,即便有伤在身,也想尽力为我做些事情。
水温调得恰到好处。氤氲的热气在山洞中升腾弥漫开来,混合着柏木的清香与雨水的清新气息,驱散了雨日的潮闷。我用一块厚实的棉布围起浴桶,权作屏风,隔出一方小小的私密天地。
“你先洗,我守着。” 他将干净柔软的中衣和布巾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目光温和。
置身于温暖的水中,连日奔波的风尘、都被这温柔的水流丝丝抽离,缓缓带走。我用姐姐准备的、带着淡雅花香的澡豆,细细揉搓长发与身体。
水波轻漾的微响与炭火偶尔的噼啪,安宁得近乎奢侈,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洗罢,我换上干爽中衣,绞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走出,只觉浑身轻快,脸颊被热气熏得绯红。
“进去吧,水还热着,我替你添了新的热水。” 我催促道,扶着他小心挪到浴桶边。他伤腿不能久站,我便帮他褪去上衣。烛光下,他精瘦身躯上那些已渐愈合却依然触目的伤痕,让我心尖仍会细微地抽痛。
他靠坐在桶边,我则在一旁,用布巾蘸着温水,仔细为他擦洗后背与手臂,小心避开伤处。水流潺潺,烛光朦胧。
洞外是喧嚣震天的暴雨,洞内却只有布巾拂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我们偶尔的低语。没有世俗纷扰,没有生死危机,只有最原始的陪伴与照料,亲密无间,静默却胜过千言万语。
待他梳洗完毕,换上洁净衣物,我扶着他回到厚实绵软的铺盖边坐下。两人长发都半湿着,披散在肩头,散发着相同的皂角淡香与水汽。炭火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投在石壁上,轮廓交融,密不可分。
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身上带着沐浴后干净的温热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令人安心的药味。“年年。” 他低声唤我,在雨后的寂静里,声音格外低沉动人。
“嗯?” 我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淹没。
回答我的是他轻轻落下的吻。从眉心到鼻尖,最终珍重地覆上双唇。这个吻,带着皂角的清爽、水汽的润泽,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磨难后沉淀下来的、深海般宁静而汹涌的爱恋。
不疾不徐,却缱绻绵长,仿佛时光在此刻为我们驻足,唯有彼此交融的气息与心跳,将一切纷扰都隔绝在外。
我全心全意地回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寝衣微敞的襟口,触碰到温热皮肤下坚实而略显清瘦的肌理。
他身形比从前单薄了些,可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却比任何锦被炉火都更让人安心沉溺。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握住了我那只无意识游移的手,指尖与我紧紧交缠,掌心相贴,温度与脉搏透过皮肤清晰传递。
衣物不知何时已松散。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我的肩颈,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却不是因为寒冷。
洞内暖意氤氲,炭火余晖与最后一截烛光共同摇曳,将我们贴近的身影模糊地投在石壁上。
长发披散,纠缠在一处,分不清彼此。他的吻逐渐加深,我跟随他的引领,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指尖的触感,胸膛下急促却有力的心跳,还有那弥漫在呼吸间、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我层层包裹。
洞外,最后的雨滴从岩缝滴落,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嗒”声,随即万籁俱寂。只有山洞深处,隐约传来地下水流过的潺潺微响,如同静谧的夜曲,为我们交织的呼吸与心跳伴奏。
烛火燃尽。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却不再令人害怕。因为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具身躯的温暖与力量,另一颗心脏沉稳而激烈的跳动,另一种呼吸的节奏,紧密地包裹、充盈着自己。
极致的疲惫将意识缓缓拖入黑暗的深渊。但这次,不是坠向虚无或绝望,而是沉入安稳而深沉的梦境。临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他在耳边极轻地叹息:“睡吧,我在。”
绝境方寸,以身为契,生死相依终不弃。此间日月,足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