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松山机场时，台北正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里。透过舷窗望去，远处观音山的轮廓若隐若现，近处跑道上湿润的反光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珍珠。叶飞扣上西装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提起随身行李，随着人流走向舱门。
十一月的台北，空气里有一种温润的凉意，与香港那种海风裹挟的湿黏不同，也与东京干爽的秋气迥异。这是一种带着泥土气息、混杂着植物清香的水汽，仿佛能沁入皮肤深处。
接机大厅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人。
张爱嘉站在栏杆后，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和深蓝色长裤，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素净的脸。她没有化妆，只在唇上点了淡淡的唇膏，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练。当她的目光捕捉到叶飞时，那双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笑容从嘴角漾开，温暖而真诚。
“阿飞！”她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机场里清晰可辨。
站在她身旁的刘家畅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花衬衫敞着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皮靴。他手里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正侧头和司机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浓眉下的眼睛锐利有神。
叶飞穿过闸口，张爱嘉已经迎了上来。
“路上还顺利吗？”她自然地接过叶飞手中的公文包——这个动作既不过分客套也不显得生疏，就像是老友重逢，“香港起飞时天气怎么样？”
“有点小颠簸，不过总体还好。”叶飞微笑着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小...嘉，你又剪短了头发。”
张爱嘉下意识地抬手捋了捋耳后的发梢，那动作带着女性特有的矜持：“上个月拍戏需要，剪了之后就懒得留长了。怎么样，会不会太男孩子气？”
“很适合你。”叶飞真诚地说，“利落，清爽。”
这时刘家畅也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叶飞一眼，咧嘴笑了：“哇，大明星就是不一样，穿西装坐飞机，你不难受啊？”话是这么说，他却伸出右手，用力握住了叶飞的手，“欢迎来台湾啦！”
那手掌粗糙有力，握手的力度大得让叶飞有些吃惊——这完全不是演艺圈人士常见的矜持握手。
“刘老师，久仰。”叶飞说。
“什么老师不老师，叫我阿畅就好。”刘家畅松开手，转身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接过叶飞的行李箱。“这是阿明，这两天负责开车。走吧，车在外面，台北这个时间不赶快走，等一下就要堵车了。”
一行四人走向停车场。刘家畅走在最前面，步伐又快又大，张爱嘉和叶飞并肩跟在后头。机场大厅里回荡着台湾口音的广播声，与香港粤语广播的急促、日语广播的柔软都不同，这是一种带着某种特殊韵味的国语，尾音微微上扬，节奏舒缓。
“吃早饭了吗？”张爱嘉问，“如果没吃，路上可以买点。”
“飞机上吃过了，不过……”叶飞顿了顿，“台北有什么推荐的早餐吗？”
这话刚问出口，走在前面的刘家畅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发亮：“诶，这个问题问得好！阿明，等一下绕一下，去民生东路那家永和！”
阿明憨厚地笑着点头：“好啊，刘老师。”
走出机场大门，台北的晨雾更浓了些。街对面的建筑在雾气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红绿灯的光晕在湿气中扩散成一团一团的色块。叶飞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复杂的香味：油炸物的焦香、豆浆的醇厚、还有某种叶飞说不出的、大概是腌渍小菜的味道。
一辆深蓝色的旅行车停在路边，阿明已经麻利地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刘家畅拉开车门，自己先坐进了副驾驶，张爱嘉则很自然地示意叶飞先上后座。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机场区域。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骑楼下的店铺陆续拉开铁门，早餐摊的蒸汽在晨光中升腾，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动。
“感觉怎么样？和香港不一样吧？”张爱嘉侧过脸问叶飞。她的坐姿很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但神情放松。
“很不一样。”叶飞的目光落在窗外，“节奏好像……慢一些。”
“慢？”刘家畅在前座笑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台北人自己可不觉得慢。不过跟香港比的话，可能是啦。香港人走路都像在赶飞机，台北人……”他顿了顿，“台北人赶的时候很赶，不赶的时候，可以在豆浆店坐一个早上。”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车子转过一个路口，路边出现了一整排早餐店。塑料桌椅直接摆到了骑楼下，人们就坐在那里，端着碗喝豆浆，夹着油条，有的人在看报纸，有的人在聊天。雾气从热腾腾的锅子里升起，和晨雾混在一起。
“永和到了。”阿明说着，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刘家畅第一个开门下车：“走走走，叶飞，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台湾的早晨。”
张爱嘉也下了车，她站在路边等叶飞，晨风吹起她额前的短发，她抬手轻轻拢住。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晨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娴静。
早餐店里人声鼎沸。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看见刘家畅就大声招呼：“阿畅！好久没来了啦！”
“忙啊！”刘家畅很自然地走到柜台前，“老样子，三套。诶，再加一份咸豆浆，给这位香港来的朋友尝尝。”
叶飞注意到，刘家畅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都与刚才在车上时不同——更接地气，更随性。他点餐时甚至直接用台语和老板说了几句，老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人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塑料桌面上有洗不掉的油渍痕迹，筷子筒里的筷子有些已经用得发黑，但这些都不影响店里热闹的气氛。隔壁桌是一对老夫妇，老爷子慢慢地撕着油条泡进豆浆里，老太太则小口小口地喝着米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