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宁的话,邓文明虽满心疑惑,但还是叹道:“不瞒侯爷,当年封的那些公侯伯,如今传承下来的又剩几家?
说到底,后世子孙不争气,就算封个王爵也没用。
若是争气,又何须仰仗先祖余荫?
老话说的好‘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这也是本侯在京城不与其他勋贵走动的原因,本侯渴望再立功勋、重现先祖荣光,可不想像他们那样混吃等死,最后都混到脑袋搬家的下场了。”
江宁点头,继续道:“今日除了说服陛下允许文官封爵,为了文武平衡,陛下还会对现有勋贵的爵位进行改制。”
听他说出改制内容,几人皆有些疑惑,邓文明问道:“侯爷,都是自己人,您就直说吧。”
江宁道:“今后大明的公、侯、伯爵位分一等、二等,参考宗室爵位的世袭递减法——若爷爷是一等公爵,儿子辈便是二等公爵,孙子辈是一等侯爵,重孙辈是二等侯爵,以此递降。
以一等公爵为例,爵位可传六代。
当然,陛下也没一竿子打死,后代子孙若再立功勋,可免除降爵甚至晋升。
这事本侯先前没跟几位打招呼,在这里赔个不是。”
邓文明听完之后,笑着摆手道:“侯爷说这话就见外了。
闹了半天,不就是爵位世袭递减吗?
多大点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有本事,咱们不用操心。
若是没本事,就算挣个王爵,早晚也得败光。
别的不说,就说前些年的成国公朱纯臣,他先祖朱能那可是太宗爷手下第一猛将,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可传到朱纯臣这代,干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最后带着一家老小上了黄泉路。
这种富贵,本侯宁可不要。
后代子孙要是没本事、立不了功勋,承袭不了爵位,那就在家做个富家翁,也比当个朝廷祸害强。”
秦良玉、曹文诏、赵率教三人闻言也点头表示认同。
他们对爵位世袭递减并无抵触情绪,秦良玉,曹文诏、赵率教他们三个可是亲眼见过江宁把京城勋贵一个个拉下马。
他们三人如今正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不愁没有晋升机会。
至于后世子孙的事,心态与邓文明基本一样。
随后,江宁让几人分别去其他勋贵府邸做思想工作,几人皆爽快答应了下来。
如今京城勋贵中,除了江宁,便数他们战功最为卓着,连他们都同意了,旁人更不敢拒绝。
事毕,江宁起身告辞,转身时却发现手边的糕点和茶叶没了踪迹。
他赶忙一阵翻找,愣是没见踪影,便问邓文明道:“邓侯爷,刚才本侯放桌上的茶叶和糕点呢?
那可是陛下今儿刚赏的。”
邓文明一愣,这时赵率教赶忙道:“侯爷,末将瞧着郭老大人走的时候,手上好像拎着东西,他刚才就坐在您旁边,除了他,应该没人敢拿您的东西了。”
江宁顿时气的怒目圆睁,一掌拍在桌上:“郭老抠!
我上早八,这事咱们走着瞧!”
随后众人起身离去,刚到一楼,就被店小二拦住。
只见店小二满脸堆笑:“几位大人,不知酒菜如何?”
江宁点头:“酒菜不错。”
店小二赶忙道:“那麻烦几位大人把账结一下。”
江宁疑惑地看向邓文明,邓文明也愣住了,赶忙开口问道:“刚才走的那几人没结账?”
店小二笑道:“刚才那位穿大红官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说,您们几位争着抢着要结账的。”
江宁顿时气得浑身哆嗦,邓文明也满脸无奈:“多少钱?”
说着便在怀中摸索。
店小二道:“承惠一百银元。”
闻听此言,邓文明瞬间愣住,江宁更是跳了起来:“就一桌酒菜要一百银元?
你们这是黑店!
我要去顺天府告你们!”
店小二赶忙解释:“大人误会了,酒菜只要三十银元,可刚才那位老大人从本店拿了七坛上等飞天茅酒,每坛十银元,总共一百银元。”
邓文明诧异:“他们只有五个人,为何拿七坛酒?”
店小二道:“那位老大人一个人就拎了三坛,手上好像还拎了两包东西。”
江宁气得浑身发抖。
邓文明从身上摸出四十块银元,向江宁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宁也摸索一阵,拿出二十块银元。
两人又看向秦良玉、曹文诏、赵率教,很快秦良玉拿出十块银元,曹文诏、赵率教却满脸尴尬:“侯爷,末将出门从来不带钱。”
几人一阵尴尬,邓文明道:“小二哥,你先把账记上,稍后我便派人送来。”
说着就要领众人离开。
店小二赶忙拦住:“大人说笑了,小的不认识您呀,若是赊账,掌柜的饶不了小人。”
邓文明气得当场就要发飙,江宁赶忙笑道:“小二哥,刚才下来的五人之中,可有东厂魏公公?
想必你该认识吧?”
店小二道:“魏公公?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那可是救护救难的活菩萨!”
江宁又笑道:“我们与魏公公是同僚,关系十分要好,今儿个出门只带了这些钱,你先收着,剩下的三十银元直接挂魏公公账上如何?
魏公公的名声也是有口皆碑,你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魏公公吗?”
店小二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小人便信几位大人一回。”
说着接过七十块银元。
江宁赶忙领着众人匆匆离开。
此时刚返回东厂的老魏正坐着喝茶,忽然打了个喷嚏,喃喃自语:“这又是谁在念叨咱家呢?”
老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背了三十块银元的饥荒。
…………
第二天一大清早,江宁便让柳若烟、柳青烟备好了礼品。
只因他要去拜访英国公张维贤、陈策、沈有容,还有黔国公沐昌祚。
这几位算是京城如今勋贵中的老牌人物,想要推动爵位改制,江宁必须先跟这几位通通气。
很快,江宁带着礼品来到英国公府,在下人的带领下往后花园走去。
刚进后花园,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叫骂声不绝于耳。
江宁略带疑惑地问身旁下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竟让英国公如此动怒?”
下人尴尬一笑,回道:“回侯爷,公爷正在陪几位侯爷与黔国公下象棋呢。
这段日子几位像是较上了劲,每天都要争吵不休。”
江宁这才恍然大悟。
大明朝文人多爱下围棋,武将却大多喜欢下象棋,就连大名鼎鼎的明太宗朱老四,也是个象棋迷,《永乐大典》中还收藏了不少象棋棋谱,连那着名的“橘中秘”棋谱也出自大明。
跟着下人走到后花园一处凉亭,只见张维贤、陈策、沈有容、沐昌祚四人都身披狐裘大氅,凉亭里还摆着几个火炉。
张维贤与沐昌祚正神情凝重地盯着棋盘,一旁的陈策和沈有容却吵得不可开交。
只听陈策骂骂咧咧道:“英国公,你这棋怎么下的?
居然让黔国公的小卒子过河了!”
沈有容则对沐昌祚道:“黔国公呀,赶紧的,小卒子过河顶大车,拱死他!”
这时,江宁走进凉亭。
陈策、沈有容见他忽然出现,微微一愣,赶忙抱拳行礼,江宁也笑着回礼。
他刚要开口,陈策却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江侯爷稍等片刻!
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江宁转头看了看全神贯注的张维贤与沐昌祚,点了点头。
片刻后,张维贤手忙脚乱地想稳住局面,奈何沐昌祚棋艺精湛,杀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沐昌祚的小卒子竟直接拱进九宫格,吃掉了张维贤的“帅”。
张维贤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怒声吼道:“这盘不算,咱们再杀一盘!
他娘的,老夫就不信这个邪了!”
沐昌祚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英国公呀,不是老夫吹,就你这水平,二十年前老夫也能赢你!”
张维贤气得直瞪眼,转头瞧见站在一旁的江宁,赶忙站起身道:“江侯爷,你怎么来了?”
江宁哈哈大笑:“前几日刚回京,一直忙些琐事,今日有空,便想着来看看几位。”
沐昌祚闻言也赶忙起身行礼,江宁笑着回礼后,又询问起几位老将近来的生活。
张维贤笑道:“有劳侯爷挂念。
老夫如今卸职在家,儿子坐镇南京五军都督府,孙子担任福建总兵。
好在有老陈、老沈还有沐公爷陪着,我们几个糟老头子没事凑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也算逍遥自在。”
江宁笑道:“如此便好。
可惜国事繁重,不然本侯也想过过英国公如今的日子。”
张维贤哈哈大笑:“侯爷说笑了。
老夫多大年纪,您才多大?
想过老夫这般日子,恐怕还得再熬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