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校场上,晨曦微露,天边泛起鱼肚白,寒霜凝于草尖,朔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掠过一面面玄色战旗,“昭”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战鼓催征。十万北伐大军列阵待发,铁甲铿锵,长枪如林,刀锋映着初升的晨光,泛出冷冽寒芒。新装备的玄色纸甲在晨曦下泛着温润油光,轻便却坚韧,宛如黑潮涌动,气势如虹——今日,是昭国大军正式启程南下、剑指大炎旧京的日子。战马嘶鸣,鼓声低沉,将士们目光如炬,静候出征令下,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为这场南征而屏息。
而校场东侧的空地上,正停着一件前所未见的奇物,引得无数将士频频侧目:一只巨大的“气囊”静静卧于地面,形如巨卵,由数十层厚实麻布密密缝合,表面涂满桐油,泛着暗褐色的光泽;其下悬着一方木制筐篮,四周装有简易护栏,筐内设有火炉与风袋,正是欧大锤率领工匠坊耗时二十余日、集众智所成的“浮空囊”,专为高空侦察所用。此物一出,便成军中奇谈,有人说它能通天,有人说它不过是匠人异想,而今日,它将载着一人,飞越洛阳上空,为南征之路探明山河脉络。
苏晚身着绣着缠枝莲纹的素色宫装,外披一件雪白的狐裘,领口绒毛轻柔,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孕肚已十分明显,如怀月华,行走间需两名宫女小心翼翼搀扶,步履缓慢却坚定。她缓缓走向木筐,仰头望着那鼓胀的气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楚宴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热,语气中满是关切:“晚儿,这浮空囊刚制好,尚未经多次查验,高空风急,寒气入骨,你怀有身孕,胎象未稳,还是不要冒险上去了。”
苏晚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抚小腹,唇角微扬,目光却如远山般沉静:“陛下,南线关隘错综复杂,山道迂回,险谷密布,仅凭斥候口述与旧图推演,难知全貌。这浮空囊能登高望远,若能亲自俯瞰洛阳周边地势,标出关键关隘、渡口与伏兵之地,对大军南下大有裨益。我虽不能执剑上阵,却愿以己之力,为三军铺一条安稳之路。放心,我会小心的,只为昭国,也为腹中骨肉的未来。”
说罢,她在宫女的协助下,缓缓踏入木筐。欧大锤亲自点燃囊下的小火炉,火焰腾起,热气流源源不断涌入气囊,麻布渐渐鼓胀,如一朵巨大的云朵在地面舒展。随着一声低沉的“起”,木筐微微一颤,缓缓离地,升入空中。将士们纷纷驻足观望,仰头看着那越升越高的浮空囊,眼中满是惊叹与敬畏。
“快看!皇后娘娘升上去了!”
“这浮空囊真能载人上天!太神奇了!简直是仙器!”
“有皇后娘娘亲自探查地势,我们南下定能一帆风顺,避开关隘伏兵,直取旧京!”
议论声如潮水般起伏。浮空囊升至数十丈高空,已如一只青鸟盘旋于云下。苏晚扶着木筐护栏,俯瞰下方。洛阳城全貌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街道如棋盘般铺开,屋舍如积木,行人如蚁群;校场上的大军如黑色洪流,整齐列阵,气势撼地;远处的邙山连绵起伏,伊水如银带蜿蜒南去,山川走势、关隘位置一览无余。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对照着下方的地形,用炭笔在地图上仔细标记起来。
“宫女姐姐,你看那处——”苏晚指向西南方向,声音清亮,“那是龙门关,两侧山势陡峭如削,中间只有一条狭道通行,是南下的咽喉要道,若谢衡在此设伏,千军万马也难通过。需派精锐先行探路,另备奇兵绕后夹击。”
宫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处两山夹一谷的险要之地,连忙点头记下。苏晚继续说道:“还有那处,伊水河畔的渡口,水面宽阔,流速平缓,若大军在此渡河,需提前打造浮桥与渡船,至少备足百艘,避免延误行程。此外,河对岸地势开阔,适合扎营,可设前哨营寨。”
她一边观察,一边在地图上详细标注关隘、河流、渡口的位置及防守要点,偶尔还会询问随行的斥候头领,确认某处山口是否可藏兵,某段河道是否可涉水。木筐在高空随风轻轻晃动,下方人影如豆,她却丝毫未显慌乱,神情专注如画师绘山河,笔笔皆是生死要道。风声呼啸,她鬓角发丝被吹起,贴在脸颊,却依旧挺直脊背,如一尊俯瞰山河的女神。
楚宴站在地面上,仰头望着那空中的小点,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他身后萧靖轻声道:“陛下,皇后此举,虽冒险,却极智。南线地形复杂,若盲目进军,恐陷重围。今有此高瞻,胜过千军探路。”楚宴微微颔首,目光未离空中,低语道:“她总是这般,不肯居后,哪怕身怀六甲,也要走在前头。”
半个时辰后,浮空囊缓缓降落,热气渐散,气囊萎缩如巨茧。苏晚刚踏出木筐,楚宴便立刻上前扶住她,伸手拭去她额头沾染的雪沫与寒霜,声音微颤:“怎么样?可有不适?腹中可有动静?”
苏晚摇摇头,面色略显苍白,却笑意温婉,将手中标注完毕的地图递给他:“陛下你看,龙门关、伊水渡、虎牢关这几处是关键。尤其是虎牢关,背靠绝壁,前临深谷,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谢衡定会派重兵把守,甚至可能在关外设陷马坑、伏弩阵。我们需提前制定攻城策略,或可借夜色奇袭,或从侧峰绕道突袭。”
楚宴接过地图,展开细看,只见其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走势、兵力部署建议、行军路线与备用方案,条理清晰,战术缜密,连斥候都忍不住低声赞叹。他眼中满是赞叹与动容:“晚儿,你辛苦了!有这份地图,我们南下之路便多了几分把握,少了几分流血。这不仅是地图,更是你为昭国献上的山河锦绣。”
他转身大步走上校场高台,举起那卷地图,对着十万大军高声喊道:“将士们!皇后娘娘亲乘浮空囊,飞越云霄,为我军探明南线所有关隘险要,亲手绘就此图!此乃天助昭国,亦是皇后以心血为三军铺路!此行南下,不为私仇,而为天下太平!今日,我们便带着这份信心,启程南下!目标——大炎旧京!不破旧京,誓不回师!”
“不破旧京,誓不回师!”十万大军齐声高喊,声浪如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玄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回应着将士们的誓言。战马扬蹄,鼓声雷动,号角长鸣,南征的号角正式吹响。
苏晚站在台下,望着楚宴英武的身姿,望着那如黑潮般涌动的大军,轻轻抚摸着小腹,眼中满是希望与柔光。雪粒依旧飘落,却不再寒冷。她知道,南线征程注定充满艰险,关隘重重,血战在即,但只要君臣同心,军民协力,昭国大军定能攻克重重天险,早日抵达大炎旧京,斩除奸贼谢衡,终结乱世,实现天下太平。
随着楚宴一声令下,北伐大军浩浩荡荡向南进发。玄色的队伍如一条巨龙,在雪原上蜿蜒前行,旌旗蔽日,铁甲映雪。浮空囊被小心收起,交由欧大锤率工匠队随军携带,以备后续侦察。而那份凝聚着苏晚心血的地图,已被拓印数十份,分发至各军主将手中,成为昭国大军南下的指路明灯,引领着他们穿越山河,走向最终的胜利。
风雪中,大军渐行渐远,只留下校场上未融的雪印,与那面依旧飘扬的“昭”字大旗,默默见证着一个新时代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