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新政的推行,如同一场席卷大地的风暴。
在废苛政、以盐换地之后,刘景的第三道王令,如滚雷般传遍九郡。
“开仓!放粮!”
荆州九郡,所有官府粮仓,在同一时刻敞开了大门。
“奉冀王令!”
“凡新分田亩,家中无隔夜粮者,皆可按人头,前来领取三个月口粮!”
消息传开,无数在新政中分到土地,却依旧在为春耕种子和口粮发愁的家庭,彻底沸腾了。
他们涌向各地的官仓,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被一斗一斗地分发到自己手中,许多人当场就跪下了。
那沉甸甸的粮袋,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踏实。
无数家庭,在领到粮食后,煮出的第一碗饭,没有一个人先动筷子。
他们恭敬地将那碗稻米饭高高举起,全家老小朝着北方襄阳的方向,三跪九叩。
“谢冀王赐食!”
“谢冀王活命之恩!”
这质朴而真诚的遥拜,比任何颂歌都更加震动人心。
然而,刘景带给荆州百姓的震撼,还远未结束。
就在分粮开始的第七天,一支庞大的船队,自汉水逆流而上,缓缓抵达了襄阳码头。
船队靠岸,从上面走下来的,却不是手持刀兵的甲士。
而是一队队身穿素白长袍,背着古朴药箱的男男女女。
他们神情温和而专业,眼神中带着悲悯。
为首之人向襄阳守将出示了冀王手令。
“华佗医学院,巡回医疗队,奉冀王之命,入荆州,为百姓义诊!”
这支由数百名华佗亲传弟子、以及医学院优秀毕业生组成的队伍,迅速在襄阳城内的广场,以及城外各个乡镇集市,设立起了一个个义诊点。
“免费看病!免费施药!”
木牌挂出,百姓们将信将疑地围了上来。
在这个时代,生病基本靠熬,小病熬成大病,大病基本等死。
如今,竟有来自冀州的“神医”免费看诊?
一个老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医生看了看自己多年的咳喘老毛病。
那年轻的医生望闻问切,手法娴熟,开出的方子条理清晰,甚至还赠送了几贴早已炮制好的药包。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百姓的热情。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是可以“治”的,更是可以“防”的!
医疗队带来的,不仅仅是医术。
更有大蒜素、高度提纯的消毒烈酒、以及各种在冀州早已成熟的特效药。
就在义诊进行到第三日,一个紧急军情被送到了医疗队主事面前。
城外一处数千人的难民营,出现了大范围的上吐下泻,短短两日,已有数十人死亡。
这是瘟疫的迹象!
是痢疾!
若是放在过去,官府唯一的办法就是封锁、焚烧,任由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但医疗队主事在确认病情后,没有丝毫犹豫。
“以军法接管难民营,任何人不得进出!”
“所有水源集中管理,必须煮沸后方可饮用!”
“所有排泄物集中深埋,并以石灰、烈酒消毒!”
“所有病患,按轻重分营隔离,即刻灌服大蒜素药剂!”
一道道在时人看来匪夷所思,却又无比严厉的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医者们冲入死气沉沉的疫区,用烈酒为周围环境消毒,耐心地教导难民如何处理秽物,将一碗碗药汤亲自喂到病患嘴里。
短短五日。
那足以让任何地方官都闻风丧胆的瘟疫,竟被硬生生扑灭了。
数千人的性命,被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当封锁解除,那些侥幸存活的难民,看着那些累得快要虚脱的白衣身影,纷纷跪倒在地。
“活神仙!”
“他们是冀王派来救我们的活神仙啊!”
土地、粮食、医疗、低税。
这一套组合拳,彻底击碎了荆州百姓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麻木。
跟着冀王,有地种,有饭吃,生了病,都有人管!
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迅速发酵,最终演化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个人崇拜。
不知从哪个村落开始。
有分到田地的老农,用最虔诚的心,取来自家田里的泥土,混合着清水,在村头为刘景修建了一座简陋的“生祠”。
他们将刘景的画像,甚至只是写着“冀王”二字的木牌供奉其中。
早晚一炷香,不求富贵,只求冀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这个行为,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万层涟漪。
短短半月之内,为刘景修建生祠的浪潮,席卷了整个荆州!
从乡野村头,到城池街巷,一座座生祠拔地而起。
更有甚者,无数百姓直接在家中,将“冀王长生牌位”供奉在了自家祖宗牌位的旁边,甚至……之上!
其声势之浩大,让所有旧士族、旧官吏都看得目瞪口呆,心胆俱寒。
这日,郭嘉巡视九郡归来,一进州牧府,连仪态都顾不上了,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撼、狂喜与荒诞的复杂神情。
他冲进刘景的书房,激动地语无伦次。
“主公!主公!”
刘景正在看一份关于荆州水利修复的图纸,闻言抬起头。
“奉孝,何事如此惊慌?”
郭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可声音依旧在颤抖。
“主公,嘉巡视九郡,所见所闻……匪夷所思!”
“如今在荆州,官府的法令,或许还有人敢阳奉阴违,找些空子钻。”
他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着刘景,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只要说一句‘这是冀王的意思’,则万民景从,无有不应!便是让他们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民心已非‘归附’,而是‘归一’于主公一人!”
刘景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图纸。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心中激荡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荆州才算真正姓了刘。
这比攻下十座城池,斩杀十万大军的意义,更为重大。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一个多月。
荆州的新政已经彻底走上正轨,均田、税改、医疗、官学,一切都在经略团和新任官员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忙碌许久的刘景,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这夜,他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安置在后院的蔡姝。
对于这个被当做“礼物”献上的女子,他心中并无恶感,只是这一个多月实在太过繁忙,无暇顾及。
此刻得闲,倒是泛起了一丝好奇。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信步走入了花木扶疏的后花园。
月华如水,洒在静谧的庭院中。
远远的,他看到石亭之下,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正是蔡姝。
她并未如寻常女子般精心打扮,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住。
她没有抚琴,亦没有赏月,而是静静地伏在石桌上,手持一管毛笔,正在练习书法。
刘景悄无声息地走近。
月光下,他看清了常山纸上的字迹。
那竟是一首金戈铁马的边塞诗!
而那笔锋,瘦劲有力,锋芒毕露,与其柔美温婉的外表,形成了无比巨大的反差。
刘景的脚步声,终于还是惊动了她。
蔡姝抬起头,看到月光下那道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起身,盈盈一拜。
“妾身,见过冀王。”
刘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他没有谈论风月,目光落在桌上的诗句,随意地开口问道。
“荆州新政,如今已推行月余,你觉得,其中可有利弊?”
这突如其来的考问,让蔡姝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轻声回答。
她的回答,却让刘景的眼神越来越亮。
她不仅熟读经史,对历代变法如数家珍,更能结合荆州本地豪族盘根错节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几个连郭嘉都未曾考虑到的细节问题。
见解独到,深刻入骨。
这绝非一个养在深闺的寻常女子所能有的见识。
刘景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凝视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的面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抛出了一个最尖锐的问题。
“你的家族,将你如同货物一般,作为礼物献给孤,以换取家族的富贵安稳。”
“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吗?”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蔡姝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刘景的眼睛。
亭中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她朱唇轻启,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个让刘景都为之愕然的问题。
“敢问冀王。”
“若这天下是一盘棋,您是那执棋之人。”
“那妾身……可否不做棋子,而做那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