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甲捂着脸愣在原地，程氏见自家夫君当众受辱，气得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尖叫一声就朝着莫罗扑过去，伸手就要挠他的脸：“你个贱种敢打我男人！我跟你拼了！”莫罗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她的扑击，反手就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比打在工甲脸上的那记更重。程氏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都破了皮，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一巴掌，是打醒你！”莫罗眼神冷得像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乃朝廷正儿八经的从二品副都统，是钦点的朝廷命官！你敢当众袭击，可知是什么罪名？”这话如惊雷般炸在程氏耳边，莫罗顿了顿，语气更沉，“按大清律例，袭击三品以上官员：只要动手殴打，无论是否造成伤害，都要被杖八十、判徒刑二年；若造成损伤，杖一百、徒刑三年；若是导致骨折等折伤，杖一百并流放二千里！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填这个窟窿！”
程氏浑身一哆嗦，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她虽不懂太多律法，可“杖一百并流放二千里”这几个字却听得明明白白，那是要一辈子毁了的重罪。她捂着脸，怨毒地看着莫罗，嘴皮动了动，想骂些难听的话泄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莫罗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冷冷地警告道：“你最好把嘴闭上。辱骂朝廷命官虽不及袭击严重，可也够杖责十板、罚银二十两，这笔账算下来也不轻巧。况且你嫁给工甲，你们夫妻本是一体，我刚刚说工甲那番话你也听到了——他是我管辖下的镶蓝旗人，我身为镶蓝旗副都统，管着本旗上下的事，这其中的道道你自己清楚。我打他，打的就是他不尊重本旗副都统的狂妄劲儿，真要较起真来，连带着你也没好果子吃。”这番话不提及程氏的娘家身份，只拿旗人身份和夫妻关系说事，字字戳中要害，彻底掐灭了程氏最后一丝念想。
工甲见妻子也被打，自己却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委屈又愤怒地转头看向主位上的文敬，眼神里满是求助——再怎么说文敬也是莫罗的阿玛，只要阿玛开口说说情，总能为自己讨回些脸面。文敬看着工甲这副不成器的模样，气得胸口发闷，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其实在莫罗进来之前，这对夫妇正在跟他死缠烂打要官。文敬身为大理寺卿，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而工甲在大理寺担任评事一职也有些年头了，原本是正七品。去年工甲与程氏成婚，程氏的父亲礼部侍郎程景明从中运作，给工甲谋了个从六品的衔位。可工甲贪心不足，觉得阿玛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给自己再提拔一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非要文敬给他弄个正六品的职位，最好还能管些实权。
文敬为官清廉了一辈子，虽然在朝中的人际关系处理的都还不错，但最不屑的就是以权谋私。若是工甲有真才实学，办事干练，处事妥帖，他自然会向上举荐提拔工甲，所以之前自己一直不搭理工甲所提出的提拔之事。
可架不住工甲是自己的嫡长子，这些年为了给他擦屁股，几乎耗尽了自己的颜面。彼时文敬还在督察院任左副都御史，而工甲所在的大理寺，其少卿正是文敬相交多年的挚友。别说提拔，工甲能保住如今的职位，全靠文敬的情面——在大理寺当差这些年，工甲对案牍卷宗、律法条例可谓一窍不通，送来的勘核文书要么错漏百出，要么张冠李戴，连最基础的人犯供词与卷宗核对都能弄混，好几次都险些酿成大错。每次大理寺那边要按规矩处置，都是文敬亲自登门致歉说情，挚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屡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深究，这才没让工甲捅出累及大理寺声誉、甚至丢官的大篓子。
工作上烂泥扶不上墙也就罢了，生活里的工甲更是荒唐。这些年仗着家里的身份和自己那一点点官职，三天两头流连于城南的烟柳巷，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更甚者还染上了赌瘾，在赌坊里输了银子就赊账，债主曾经还追到府门口过。文敬为了替他还赌债、平那些风流债，不知低了多少回头，掏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动用了多少同僚情面才压下去。后来工甲与程氏成婚，仗着岳父礼部侍郎程景明的面子，又有文敬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威望镇着，工甲那些烂事方面才收敛了些，后来程景明还趁机给他运作了从六品的衔位，已经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可这安稳日子才没过多久，工甲又不安分起来，觉得从六品的职位不够风光，非要文敬给他谋个正六品的实缺。文敬看着眼前这个既无才学又无德行的儿子，只觉得心口发堵——就工甲这模样，别说正六品，若不是自己在这个三品官撑着门面，再加上程家的背景加持，怕是连最初那正七品的评事职位都早被吏部办掉了。他被工甲夫妇缠得口干舌燥，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两人就是不依不饶，正愁眉不展、满心烦躁之际，莫罗就进来了，这才有了刚才那场闹剧。
打发走工甲夫妇，文敬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他上前拍了拍莫罗的胳膊，叹了口气：“莫罗，久未回府，这一回来，就让你见笑了，都是我没教好这个孽障，还请你不要见怪。走，咱们进书房说话，我有话跟你聊聊。”莫罗点了点头说：阿玛别这么说。他也看出文敬有心事，也不想多说什么，于是提着带来的食盒，跟在文敬身后往书房走去。穿过回廊，远离了正厅的喧嚣，书房的静谧让刚才的闹剧仿佛成了过眼云烟，只是莫罗心里清楚，只要有工甲夫妇二人在，这瓜尔佳府的糟心事，恐怕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