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霖刚在议事厅的梨木椅子上坐稳，屁股底下还没焐热，就见不可理喻道长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个灰扑扑的布包。那布包看着不起眼，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被观主往红木桌上一扔，却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里面裹着块沉甸甸的金属。
这是啥？钟广萍眼尖，第一个凑了过去，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盖轻轻戳了戳布包，布包上的灰尘被戳起一小团，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观主，您该不会是又从后山捡着啥宝贝了吧？上次您捡那，最后发现是块烧红的烙铁，害得我被烫了个泡。
不可理喻道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你话多。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灵茶，茶盏是上好的白瓷，里面的灵茶泛着淡淡的碧色，还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一看就不是凡品。他呷了口茶，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城西那片老林子，你们知道吧？就是长着凝露草赤血藤的那片。
柳馨梦点头：知道啊，上个月我还去采过凝露草，那草上的露水能入药，治风寒特别灵。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就有她晒干的凝露草。
出啥事了？凌霖也坐直了身子，他对那片林子有印象，去年夏天还去那里给一只受伤的小鹿包扎过，林子里的灵植长得特别好，灵气也足，怎么看都不像会出问题的样子。
不可理喻道长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昨天清晨，负责巡林的弟子回来报信，说那林子邪门得很——里面的灵植一夜之间全蔫了。
蔫了？钟广萍咋舌，怎么可能？凝露草耐旱，赤血藤耐涝，就算天公不作美，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全蔫了啊。
谁说不是呢。不可理喻道长拿起那个灰扑扑的布包，伸手解开系着的绳子，里面露出块巴掌大的树皮，树皮呈深褐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小孔都只有针眼大小，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黑色的粉末，看着有点瘆人。这是从林子里最粗的那棵老槐树上剥下来的，那老槐树活了上百年，树干得三个人才能合抱，昨天也没能幸免，叶子掉了一地，跟秋天似的。
凌霖凑近看了看那块树皮，还伸出手指捻了点黑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那粉末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有点腥，像是下雨天潮湿的泥土味，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怪异，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粉末......他沉吟了一下，不像是虫害留下的，虫蛀的洞不会这么规整，而且一般的虫子也不敢动那老槐树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可理喻道长点头，巡林的弟子说，那些灵植看着像是被抽走了灵气，根须都好好的，就是叶尖发黑，从叶尖往叶柄枯，枯得特别匀，像是有人用尺子量过似的。
柳馨梦倒吸一口凉气：抽走灵气？难道是噬灵蚁？可噬灵蚁成群结队的，会留下蚁穴啊，弟子们没发现蚁穴吗？
没发现。不可理喻道长摇头，别说蚁穴了，连个虫洞都没有。那林子干净得过分，除了灵植蔫了，啥异常痕迹都找不到。
钟广萍突然一拍大腿：该不会是吸灵藤吧？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吸灵藤长得跟普通藤蔓没啥两样，却能悄悄缠上灵植，把灵气吸光。
也不是。不可理喻道长否定了她的猜测，吸灵藤吸灵气的时候，藤蔓会变成半透明的，在月光下能看见光，弟子们昨晚守了半宿，啥光都没看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几种可能，却都被一一否定了。议事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不可理喻道长喝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凌霖摸着下巴，心里琢磨着各种可能性。抽走灵气......不留痕迹......叶尖均匀枯萎......这些线索拼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诡异。他突然想起医书里记载的一种罕见的灵蚀症，说是灵植要是染上了，就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慢慢蚀掉灵气，最后枯败而亡，但那病是慢慢发作的，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蔫了啊。
那......观主叫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去看看？凌霖试探着问，他觉得这事八成得他们跑腿。
不然呢？不可理喻道长放下茶盏，看着他，你以为我叫你们来是听你们猜谜的？他指了指凌霖，尤其是你，凌霖，你那双眼不是能看透灵脉吗？去林子里瞧瞧，那些灵植的灵脉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还是被吸走了。
凌霖一听就头大，他最不喜欢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事了。我去？观主，我是医修啊，擅长的是给人或灵植疗伤，抓妖抓怪可不是我的强项。他试图讨价还价，要不让钟广萍去？她身手好，上次还徒手抓过呢。
我身手好也不能啥都让我干啊。钟广萍立刻摆手，再说了，抓妖和查灵脉又不是一回事，我哪看得懂灵脉长啥样。她凑近凌霖，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道，去吧去吧，你去了说不定有惊喜呢？万一查出是啥好东西，观主肯定有赏。
柳馨梦也帮腔：是啊，凌霖，你的灵视眼在咱们观里独一无二，除了你，没人能更清楚地看到灵脉的状态了。而且有我们陪着你，怕啥？真遇上厉害的东西，我们掩护你跑。
凌霖被两人一劝，心里稍微动摇了点。他确实对自己的灵视眼有信心，那些常人看不见的灵脉流转，在他眼里就像流动的光带，清晰得很。要是灵脉真出了问题，他大概率能看出端倪。
那......好吧。他咬了咬牙，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不可理喻道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提条件。
我要借《天虚观符箓大全》看三天。凌霖说出了自己的心思，我最近在研究活气符，想看看书上是怎么画的，说不定能用上——要是那些灵植还有救，画几张活气符说不定能缓过来。
活气符？不可理喻道长挑眉，那符可不简单，画起来要用到灵犀笔，还得引自身灵力入符，你确定能画？
试试嘛。凌霖挠了挠头，万一成了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灵植枯掉吧，多可惜啊。
不可理喻道长笑了：行，只要你能查出林子里的问题，不管能不能救活灵植，那本书都借你看三天。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在书上乱涂乱画，更不许让你那只胖龟啃书皮——上次它把《百草经》啃了个窟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提到胖龟，凌霖怀里突然动了动，一只圆滚滚的小脑袋从他衣襟里探了出来，正是那只胖龟。它刚才一直缩在里面装睡，这会儿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立刻支棱起耳朵，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还对着不可理喻道长叫了一声，像是在抗议。
你看你看，说它两句还不乐意了。不可理喻道长被逗笑了，行了，带上它也没事，让它跟你去长长见识，就是别再让它踩灵植了。
凌霖赶紧把胖龟按回怀里，对着它低声警告：听见没？到了林子里老实点，再敢踩灵植，回来就不给你吃灵龟粮了。
胖龟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衣服，把头埋进他怀里，再也不动了，估计是听懂了不给吃的这几个字。
钟广萍看得直乐：你这胖龟，还挺怕饿。
可不是嘛，凌霖无奈地摇摇头，上次给它断了一顿粮，就把我药箱里的纱布啃了个稀巴烂。
柳馨梦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药盒：我带了些催生丹，要是灵植还有救，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她打开药盒，里面装着几十颗绿豆大小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我也准备了点东西。钟广萍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里面叮当作响，这是我攒的爆炎符，遇到不长眼的东西，直接炸它。
凌霖也打开自己的药箱，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我带了和回春散，灵液能给灵植补点灵气，回春散能治外伤，不管是人的还是灵植的，应该都能用得上。
不可理喻道长看着三人都准备好了，满意地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三张黄色的符箓，符箓上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灵光。
遁速符他把符箓分给三人，遇到危险就捏碎，能让你们跑得比风还快，保准啥东西都追不上。
钟广萍接过符箓，立刻塞进袖袋里，拍了拍：谢观主！有这玩意儿，我就放心了。
行了，早去早回。不可理喻道长挥挥手，查清楚了赶紧报信，别让那东西把林子彻底毁了，那片林子的灵植，每年能给观里提供不少炼丹和制符的材料，损失不起。
知道啦！钟广萍拉着柳馨梦就往外走，我们走啦！
凌霖赶紧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喊一句：观主，记得把《天虚观符箓大全》准备好啊！
不可理喻道长摆了摆手，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端起茶盏，却没喝，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声说：影卫，跟上去看看，别让他们真遇上啥麻烦。
话音刚落，空气里似乎有微风拂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像一道烟，很快就消失在门外，谁也没察觉到。
议事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灵茶在茶盏里轻轻晃动的声音。
凌霖跟着两人往城西走，心里还在琢磨活气符的画法。据说那符画出来是淡绿色的，上面要勾勒出三圈灵气流转的纹路，还得用灵力催动，才能让灵植吸收。他以前试过几次，画出来的符不是纹路歪了，就是灵气根本灌不进去，废了不少符纸。
哎，你们看！钟广萍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一个小摊，眼睛亮晶晶的，那不是卖糖画的吗？
凌霖和柳馨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支着个小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拿着个小铜勺，舀起融化的糖汁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画着什么。小摊前围着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孩，个个都仰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摊主手里的铜勺。
金黄的糖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随着摊主的手腕转动，慢慢勾勒的凤凰，翅膀张得大大的，尾羽长长的，看着特别神气。
哇，是凤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拍手叫好，旁边的小男孩也跟着喊：爷爷，我要个老虎！
好嘞！摊主笑着应着，又舀起一勺糖汁，很快，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就出现在石板上，虎头圆滚滚的，还带着点憨态，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走，我们也去看看。钟广萍拉着凌霖就往小摊挤，说不定有画胖龟的呢！给你家胖龟来个同款糖画，肯定好玩。
凌霖被她拽着，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前挤。柳馨梦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上去，嘴里念叨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抢糖画。
摊主刚画完老虎，抬头看见挤过来的三人，笑着问：三位想要点啥？龙凤花鸟，啥都能画。
我要个胖乌龟！钟广萍抢先开口，还不忘补充一句，要圆滚滚的，肚子大大的那种。
摊主乐了：胖乌龟啊？行，没问题。他舀起糖汁，手腕灵活地转动起来，糖丝在石板上迅速成形。先是一个圆圆的龟壳，上面还画着不规则的纹路，然后是四条短短的腿，一个小小的脑袋，最后在龟壳上点了几个小圆点，看着还真挺像凌霖怀里那只胖龟。
画得真好！钟广萍看得直点头，等摊主用小铲把糖画铲起来，插上竹签递给她，她立刻塞到凌霖手里，喏，给你，跟你家胖龟配一脸。
凌霖拿着糖画，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胖龟。胖龟似乎闻到了糖的甜味，从他怀里伸出头，小鼻子嗅了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糖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显然是想吃。
不许吃。凌霖捏了捏它的脑袋，这是糖做的，吃多了牙疼。
胖龟委屈地了一声，又把头埋回他怀里，不过这次没完全埋进去，还留着一只眼睛偷偷瞅着糖画，那小模样逗得摊主和周围的小孩都笑了。
这位小哥的灵宠真通人性。摊主笑着说，一看就是用心养的。
那是，凌霖有点得意，它可聪明了，还会自己开门呢。
柳馨梦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主：谢谢您，爷爷。
不客气。摊主接过铜板，又开始给下一个小孩画糖画。
三人拿着糖画，慢悠悠地往城西老林子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糖画的甜香混着路边灵草的清香，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凌霖咬了一小口糖画，甜丝丝的，心里的那点紧张感也淡了不少。他看了看身边说说笑笑的钟广萍和柳馨梦，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胖龟，突然觉得，就算林子里真有啥麻烦，有这么多人陪着，应该也没啥好怕的。
就是不知道，那片林子里到底藏着啥东西，能把一林子的灵植都弄蔫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