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宇的话一出口，空气顿了两秒。
陆天雄先是愣了下，随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尖划过发间的白霜，嘴角的笑容淡了些：“爷爷年纪大啦，头发就白了。”
“那爷爷会不会像故事里的老爷爷一样，走不动路呀？”楚小宇举着奥特曼模型，凑近了些，小脑袋歪着，眼里满是好奇。
“不会，爷爷还能陪小宇放风筝呢。”陆天雄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触到孩子柔软的头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涩涩的。
他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楚念安，楚念安正帮林薇铺餐布，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分明。这么多年，他竟没好好看过儿子的样子，没陪他放过一次风筝，没听过他喊一声“爸爸”。
“爷爷，你怎么不说话啦？”楚小宇拉了拉他的衣角。
“没事。”陆天雄收回目光，勉强笑了笑，“你去找爸爸放风筝吧，爷爷在这儿等你们。”
楚小宇点点头，抱着奥特曼模型跑向楚念安，一边跑一边喊：“爸爸，我们去放风筝！爷爷说他陪我们！”
楚念安回头，刚好对上陆天雄的眼神。父亲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反而透着些他看不懂的愧疚，像蒙了层雾，沉沉的。
“你先带小宇去，我跟爸说句话。”楚念安对林薇说，把手里的餐布递给她。
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陆天雄，轻轻点头：“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楚念安走向陆天雄，脚步放得很慢。他看着父亲坐在草坪上，背比平时驼了些，双手撑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草皮，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明显。
“爸，陪我去湖边走走？”楚念安在他身边蹲下，声音放得很轻。
陆天雄抬头看他，眼里的愧疚还没散去，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向湖边，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点水汽的凉意，拂过脸颊，能驱散午后的燥热。湖边的柳树垂着枝条，偶尔有叶子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小涟漪。
“小宇这孩子，跟你小时候很像。”陆天雄先开了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都喜欢奥特曼，都爱追着问东问西。”
楚念安攥了攥手指，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没见过你，就总跟妈妈问‘爸爸长什么样’，妈妈说你很高，会背我去摘果子。”
陆天雄的脚步顿了下，他侧过头，看着楚念安的侧脸，眼眶有点热：“你妈妈……她还跟你说过这些？”
“嗯。”楚念安点头，目光落在湖面上，“我那时候总画爸爸，画里的爸爸有高高的个子，大大的手，能把我举过头顶。每次画完，我都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盼着你能回来看看。”
可盼了一年又一年，枕头底下的画纸堆了厚厚一沓，他也没等来那个“高高的爸爸”。直到后来妈妈走了，他被寄养在亲戚家，才慢慢把这份期待压进了心底。
陆天雄听着，喉咙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话。他抬手抹了下眼睛，指尖沾了点湿意，又赶紧藏到身后。
“是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当年我跟你妈妈在一起，我爸不同意，说她家境普通，配不上陆家。他以你妈妈的家人要挟，逼她离开我。”
楚念安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这些事，妈妈从来没跟他说过，他一直以为，是爸爸当年不要他们了。
“你妈妈为了保护你，只能答应离开，临走前跟我约好，等我说服我爸，就去找她。”陆天雄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可我还没来得及，她就搬去了外地，断了所有联系。”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找他们。他跑遍了周边的城市，拿着楚静姝的照片问遍了每一个可能认识她的人，车票攒了满满一盒子，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甚至去了她的老家，可她老家的人说，她没回去过。”陆天雄的声音低了些，“那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们是不是过得不好，是不是在怪我。”
直到去年，他偶然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得知楚念安的消息，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赶去见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我是你爸爸”。
楚念安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睛，心里的委屈和埋怨，像被湖水慢慢冲淡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故意抛弃他们，却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无奈。
“我小时候寄养在舅舅家，舅舅总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楚念安的声音有点哑，“那时候我特别恨你，恨你为什么不找我，恨你为什么不要我。”
陆天雄的肩膀垮了些，他伸出手，想碰楚念安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保护好你们，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可现在，我们找到彼此了。”楚念安上前一步，握住父亲的手。陆天雄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多老茧，是常年操劳留下的痕迹，却很温暖。
“过去的都过去了，那些苦，我已经忘了。”楚念安看着父亲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了怨恨，只有释然，“现在我们有彼此，有小宇，这就够了。”
陆天雄看着儿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反手握住楚念安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儿子又会消失一样。
“好，够了，够了。”他哽咽着说，心里压了几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两人在湖边站了很久，风还在吹，湖水还在漾着涟漪，却没了刚才的沉闷，多了些轻松。
“走吧，小宇该等急了。”楚念安拍了拍父亲的手背，拉着他往回走。
陆天雄点点头，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嘴角也重新有了笑容。
刚走到野餐地附近，就看到林薇坐在帐篷边，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那女人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化着淡妆，正是陆天雄的妹妹陆秀雅。
林薇手里拿着一杯果汁，正想递给陆秀雅，却被陆秀雅侧身避开了。果汁杯在林薇手里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陆秀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林薇身上，带着点冷淡，像是在打量什么陌生人。
林薇尴尬地收回手，把果汁放在旁边的垫子上，勉强笑了笑：“阿姨，天气热，喝点果汁解解暑吧。”
陆秀雅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包，整理着包上的流苏，连看都没看那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