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实验铁路的轰鸣与工业区的浓烟,标志着帝国在器物层面狂飙突进的同时,朱由检的目光,却已越过那钢铁与蒸汽的丛林,投向了更深层次、关乎民族精神与体魄的领域。他深知,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不仅需要坚船利炮和丰饶物产,更需要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与强健彪悍的国民体魄。尤其是在工业化导致部分城市人口脱离繁重农业劳动,以及军队日益依赖火器,可能滋生文弱之气的隐忧下,倡导“体育”与“尚武”精神,变得尤为重要。
这一日,朱由检在西苑校场,举行了一场非比寻常的观摩会。与会者不仅有枢密院、兵部官员,海军都督郑芝龙,讲武堂总教官,更有格物院正副院长宋应星、薄珏,以及部分新式学堂的山长(校长)。校场之上,不见刀光剑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充满活力与竞争的场景。
首先进行的是新军日常操演中新加入的“体能五艺”:负重越野、跨越障碍、泅渡、格斗与投掷。士兵们身着轻便作训服,呐喊着冲过泥泞的壕沟,敏捷地攀爬高墙,奋力投出模拟手雷的重物,展现出远超旧式军队的爆发力、耐力与灵活性。郑芝龙看得连连点头,对身旁的兵部尚书低语:“如此体魄,方能在南洋丛林、澳洲荒野中持久作战,非仅凭火器之利。”
紧接着,是讲武堂学员们的演练。他们不仅进行队列与战术配合,更引入了几项由格物院依据人体力学和训练学原理,结合一些传统武术与民间游戏,改良或创制的“体育”项目。有分成两队的“竞逐球”,队员们在划定场地内奔跑、传递、射门,激烈对抗,旨在锻炼奔跑能力、团队协作与战术思维。有“拔河”之戏,考验的是集体的力量与意志。还有设置了单杠、双杠、木马的“器械体操”,用以增强身体协调性、柔韧性与核心力量。学员们动作矫健,汗洒校场,引得观者阵阵喝彩。
朱由检对宋应星和薄珏道:“宋先生,薄先生,格物之学,不止于造机括、研物理,亦可用于强健人之自身。这些器械、这些训练之法,便是‘人体格物’之实践。可将其整理成册,绘图说明,刊行天下,尤其是各新式学堂,需将此列为必修之课。”
宋应星躬身应道:“陛下圣明!臣观此等运动,确能活络筋骨,振奋精神,于学子身心大有裨益。格物院定当全力完善,推广开来。”
随后,朱由检向众臣阐述了他的深层考量:“朕观泰西诸国,其民亦重游戏竞技,以此磨砺心志,强健体魄。昔日蒙元铁骑纵横欧亚,其士卒之剽悍,亦与常年驰骋射猎有关。今我大明,承平日久,科举取士,文风鼎盛,然亦不可忘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之理。尤其如今火器日精,易使人产生依赖,忽视个人武勇与体魄之重要。于军队,强健体魄乃提升战力之本;于民间,推广体育,可壮民风,防文弱,更可凝聚民心士气!”
他当场宣布了几项具体举措:
“其一,于讲武堂、新式学堂、乃至新军各营,普遍推行‘体操’与‘竞逐球’、‘拔河’等体育项目,定期考核,成绩优异者予以嘉奖。”
“其二,枢密院与兵部牵头,筹办首届‘大明皇家军事体育竞赛’。设项包括:个人体能、器械体操、小队战术竞逐、竞逐球、弓马(保留项目,以示不忘根本)、甚至可增设海军之操舟、泅渡。各军、讲武堂皆需派队参加,朕将亲临观赛,并为优胜者颁奖!”
“其三,鼓励民间结社,开展此类强身健体之活动。各地官府可予适当支持,亦可组织地方性赛事,优胜者亦可获得‘勇毅’、‘健锐’等荣誉称号,以资鼓励。”
旨意下达,立刻引发了不同反响。
军队系统对此最为欢迎。各级将领深知,在火器对射之外,近身搏杀、长途奔袭、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依然至关重要。体育训练的推广,直观地提升了士兵的单兵素质和团队精神。讲武堂的学员们更是将这些新鲜有趣的运动视为枯燥学业之外的绝佳调剂,参与热情极高。
在新式学堂中,年轻的学子们对“体操”和“竞逐球”等项目充满了好奇与兴趣。这打破了以往只知埋头诵读圣贤书的单调生活,释放了少年的天性,也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了竞争意识与集体荣誉感。一些开明的士绅家庭,也开始允许子弟参与此类活动。
然而,在保守的士林圈子里,却不乏质疑之声。一些老儒认为,此举是“舍本逐末”,“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士子当以修心养性、研读经义为本,如此追逐嬉戏,奔跑流汗,实非君子所为,有失体统。甚至有御史风闻奏事,委婉地劝谏皇帝“宜重文教,轻嬉戏”。
对此,朱由检的态度异常坚决。他在一次小范围召见中,对内阁诸臣说道:“文武之道,岂能偏废?昔孔子亦授‘六艺’,其中‘射’、‘御’便是武事。强健之精神,必寓于强健之身体!若我大明士子,皆成手无缚鸡之力、见血即晕的文弱书生,将来如何为官牧民,如何应对这波谲云诡之世界?民间若皆崇尚柔弱,一旦烽烟起,何人能执干戈以卫社稷?”
他进一步指出:“此非仅是强身,更是铸魂!于竞争中培养勇气,于协作中懂得团结,于规则中学会尊重!此乃新国民应有之气象!”
皇帝的大力倡导与军队、新学领域的积极响应,终究压过了那些保守的声音。很快,由枢密院制定的《首届大明皇家军事体育竞赛章程》便颁布天下,各项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各支新军部队、各地讲武堂纷纷选拔精锐,投入紧张的训练,力争在御前夺魁。
一股清新而充满力量的“尚武”之风,开始从军营和学堂吹向更广阔的社会。在西山脚下,可见新军士兵喊着号子进行越野跑;在天津卫的海滩,海军陆战队在进行武装泅渡演练;在松江大学的操场上,学子们分成两队,为了一颗皮球的归属而奋力奔跑、冲撞……
这不再仅仅是冷兵器时代的个人武勇,而是融合了科学训练、团队精神与规则意识的、属于工业时代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朱由检希望通过这股风气,为这个正在经历剧烈变革的古老帝国,注入一股阳刚、坚韧、勇于竞争的活力,使其在迈向全球争霸的征途上,不仅拥有强大的器物,更具备与之相匹配的、强悍的民族精神与国民体质。体育的种子已然播下,只待其在帝国沃土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