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化城头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焦糊味与血腥味在晨风中交织弥漫。李诚凭栏而立,目光扫过城外荒原上层层叠叠的尸骸,一夜激战的疲惫尚未褪去,眉宇间却凝着更深的忧虑。周遇吉捧着一碗热粥走来,蒸汽氤氲中,他沉声道:“将军,清点完毕了。此战我军伤亡四千余人,能战之士仅剩一万三千,粮草尚可支撑半月,箭矢却已不足三成。”
李诚接过粥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心中却一片寒凉。他望着远方蒙古草原的方向,沉声道:“皇太极虽退,但其主力未损,不过是暂避锋芒。他绕道蒙古突袭京师,绝不会因遵化一场失利便善罢甘休。”话音刚落,赵率教匆匆上城,手中捏着一封密信:“将军,这是从被俘鞑子身上搜出的,是范文程写给蓟州山中残余伏兵的书信。”
李诚展开密信,字迹潦草却透着狠厉,大意是令残余伏兵袭扰明军粮道,待皇太极重整兵力后,南北夹击攻破遵化。“好一个连环计。”李诚冷笑一声,将密信攥紧,“周将军,烦你率三千兵力,沿粮道清剿残余鞑子,务必确保粮草补给畅通。赵率教,你即刻组织将士加固城防,多备滚石热油,修补破损城墙。”
二人领命而去,城头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搬石运土,工匠们叮叮当当修补城砖,伤员的呻吟与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紧张的备战图景。李诚走下城头,巡视城中营地,只见伤兵们或躺或坐,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瘸了双腿,却无一人抱怨,眼中皆透着坚毅。
走到一处帐篷前,一名年轻士兵正咬着牙,让军医为其缝合腹部伤口,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却始终未吭一声。李诚认出他是蓟州遇伏时,死死抱住后金士兵的那名士兵的同乡。“伤势如何?”李诚轻声问道。
士兵抬头见是李诚,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李诚按住。“回将军,不碍事,再过几日便能上战场。”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脸上的血污尚未洗净。李诚心中一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他:“好好养伤,朝廷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安抚完伤兵,李诚回到中军大帐,刚坐下便有士兵来报:“将军,京师派来的监军太监到了。”李诚眉头微蹙,心中暗忖:大战在即,不来援军反倒派来监军,不知是福是祸。他起身迎出帐外,只见一名身着蟒纹宦官服的中年男子,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走来。
“咱家王承恩,奉陛下旨意,前来监军遵化战事。”王承恩尖着嗓子,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李诚,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慢。李诚心中不悦,却也只能拱手行礼:“末将李诚,恭迎王公公。”
进了中军大帐,王承恩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端起侍女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道:“李将军,陛下听闻遵化大捷,龙颜大悦,但也忧心鞑子复来。陛下命咱家转告你,务必死守遵化,不得擅自出战,待后续援军抵达后,再行反击。”
李诚心中一沉,急声道:“王公公,皇太极狡诈多端,若我军固守待援,他必然会从容布置,届时粮草耗尽,援军未至,遵化危矣!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打乱其部署。”
“放肆!”王承恩猛地拍案而起,“陛下已有明旨,你敢抗命?”他眼神阴鸷,“咱家可听说了,你在蓟州擅自分兵,致使五千将士伤亡过半,若不是周遇吉救援及时,你早已性命不保。此次若再敢自作主张,休怪咱家参你一本!”
李诚怒极反笑,他没想到自己浴血奋战,竟换来如此指责。但王承恩是皇帝亲信,他不便与之硬抗,只得压下怒火:“末将遵旨。”王承恩见他服软,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咱家会在军中监督,若有将士敢违抗军令,一概军法处置!”
送走王承恩,李诚一拳砸在案几上,心中满是憋屈。他深知,监军的到来,必将束缚军队的手脚,而皇太极绝不会给明军喘息的机会。果不其然,三日后,探马匆匆来报:“将军,皇太极已收拢残部,联合蒙古科尔沁部共五万大军,正向遵化杀来!此外,蓟州粮道遭鞑子残余势力袭扰,运粮队被劫,粮草无法按时送达!”
李诚脸色骤变,粮道被劫,城中粮草仅够支撑十日,五万大军压境,再加上监军掣肘,遵化已是危在旦夕。他立刻召集周遇吉、赵率教议事,大帐内气氛凝重。
“将军,王公公那边……”赵率教欲言又止。周遇吉冷哼一声:“什么监军!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反而处处掣肘!若再固守待援,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诚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事到如今,只能先斩后奏。赵率教,你率五千兵力,趁夜突围,绕道奇袭鞑子粮营,烧其粮草。周遇吉,你留守城池,务必坚守三日,我率八千将士正面迎敌,牵制皇太极主力!”
“将军,你正面迎敌太过凶险!”周遇吉急道。“别无他法。”李诚目光坚定,“只有烧毁鞑子粮草,才能缓解危局。王公公那边,我去应付。”
当晚,李诚来到王承恩的营帐,谎称有重要军情禀报。王承恩正与几名亲信饮酒作乐,见他前来,不耐烦地挥挥手:“何事?没看见咱家正忙着吗?”
李诚上前一步,沉声道:“王公公,鞑子大军压境,粮道被劫,城中粮草告急。末将恳请公公允许末将主动出击,烧毁鞑子粮草,否则遵化必破!”
王承恩醉醺醺地笑道:“李将军,陛下有旨,不得擅自出战。咱家劝你还是安分守己,免得惹祸上身。”李诚心中一横,厉声道:“公公!城破之日,你我皆无活路!末将今日便是抗命,也要出战!”
话音未落,李诚身后的亲兵已控制住营帐内的锦衣卫。王承恩大惊失色,指着李诚道:“你……你敢造反?”李诚拱手道:“末将不敢造反,只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遵化百姓!待退敌后,末将自会向陛下请罪!”说罢,他命人将王承恩软禁在营帐中,严令不得任何人出入。
处理完王承恩,李诚立刻下令出兵。夜色如墨,八千明军将士衔枚疾走,向皇太极的大营疾驰而去。赵率教则率领五千将士,悄然绕道,直奔鞑子粮营。
皇太极的大营扎在遵化城外十里处,灯火通明,巡逻士兵往来不绝。李诚率军抵达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命将士们潜伏在营外草丛中,等待时机。三更时分,营中鞑子大多已入睡,只有少数巡逻士兵仍在走动。
“动手!”李诚一声令下,明军将士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大营,火箭如雨般射向帐篷。瞬间,大营内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鞑子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不堪,纷纷四处逃窜。李诚手持长枪,一马当先,枪尖所到之处,鞑子士兵纷纷倒地。
皇太极正在中军大帐中与范文程商议攻城之策,听闻大营遇袭,顿时大怒:“李诚匹夫,竟敢夜袭我大营!传旨,全军出击,将明军歼灭!”
然而,就在皇太极率军反击时,远处忽然传来火光与爆炸声。范文程脸色大变:“大汗,不好!粮营方向出事了!”皇太极回头望去,只见粮营方向浓烟滚滚,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他知道,粮草一旦被烧,五万大军便成了无根之木。
“撤兵!回援粮营!”皇太极急声道。李诚见鞑子军心动摇,下令道:“全军追击!杀退鞑子!”明军将士士气大振,纷纷追击逃兵。
赵率教率领五千将士成功烧毁鞑子粮营后,正欲撤军,却遭遇了鞑子的援军。双方展开激战,赵率教身先士卒,挥舞长刀斩杀数名敌将,却不幸被流矢射中肩膀。“将军!”亲兵惊呼道。赵率教咬牙拔出箭矢,高声道:“莫管我!继续冲杀,与李将军汇合!”
就在此时,李诚率领的大军赶到,两面夹击之下,鞑子援军很快溃不成军。李诚冲到赵率教身边,见他伤势严重,急声道:“快,扶赵将军下去救治!”
激战至天明,皇太极率领残部向蒙古方向逃窜,明军大获全胜。李诚率军返回遵化,刚入城,便有士兵来报:“将军,王公公在营帐中自尽了!”
李诚心中一沉,他没想到王承恩竟如此刚烈。虽然王承恩掣肘军务,但他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如今自尽,自己恐怕难辞其咎。周遇吉道:“将军,事已至此,只能如实向陛下禀报。此次烧毁鞑子粮草,击退五万大军,陛下想必会从轻发落。”
李诚点点头,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知道,王承恩之死,必然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而皇太极虽退,实力仍在,必然会卷土重来。更让他担忧的是,京师的援军迟迟未到,遵化城依旧孤立无援。
他走到城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孤城危局虽暂解,但暗流涌动,朝堂的猜忌、敌军的反扑、粮草的匮乏,如同三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握紧手中的长枪,目光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坚守遵化,守护大明的北大门。
此时,一名士兵匆匆来报:“将军,京师传来八百里加急,说兵部尚书袁崇焕已率领关宁铁骑赶来支援,不日便至!”李诚心中一喜,袁崇焕用兵如神,关宁铁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有他们相助,遵化的安危便多了几分保障。但他也清楚,袁崇焕此次前来,或许还带着朝堂的问责。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