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手指还在抖。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累。是从校长室回来后,左手小指就一直抽动,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面爬。他站在体育场中央,脚下的水泥地裂开几道缝,风吹过时带起一股焦味。
他闭了眼。
心跳比平时快,但呼吸稳住了。青帝诀的金光在经脉里走了一圈,停在心口。那股异样感没消失,可至少脑子清楚了。
“别看画面。”他低声说,“听我的声音。”
上官玥站在三步外,右手握着剑胚,指节发白。她刚才看见炼器炉从地底升起,火舌卷住她的腰,把她往里拖。那种热是真实的,烫得她手臂冒烟。但她现在站在这里,脚没动,剑也没松。
她知道那是假的。
可心还是跳得厉害。
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贴着地面流动,像水一样漫过跑道。空中传来笑声,忽左忽右,听不清方向。
“你们越是团结,破绽就越多。”声音说。
江临渊睁眼,盯着前方。
那不是周云鹤的声音,也不是纯粹的回音。它夹杂着某种扭曲的震动,像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他知道这是残魂在操控幻境,靠的是人心最怕的东西。
他不怕死。
但他怕她出事。
黑雾突然翻滚,炼器炉的画面又出现了。这次更近,火焰中能看见上官玥的脸,她张嘴喊了什么,可没有声音。下一秒,炉门关闭,火光吞没了整幅景象。
江临渊猛地往前踏一步。
“住手!”他吼出声。
可他没冲上去。他知道不能动。
那是幻觉。
可他的身体记得那种痛——上一卷她在炼器阵里被反噬,头发烧焦,手指蜷缩,整整三天没醒。他守在旁边,连水都没喝一口。
这幻境抓的就是这个。
他咬住牙,把舌尖咬破。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神志一下子拉了回来。
“上官玥。”他喊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他。
“别信眼睛。”他说,“信我。”
她点头,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一丝血。刚才她也咬了舌头,为了确认自己还在现实。
剑胚还在手里。
地面还是裂的。
风还是带着焦味。
这些是真的。
江临渊抬起手,掌心朝上。他调动体内残存的冰魄灵珠气息。那东西早就用完了,只剩一点寒意留在经脉里。他把它逼到指尖,顺着灵力送出去。
一丝白气浮在空中。
黑雾碰到那点寒气,发出“嗤”的一声,退开半尺。
有效。
“它藏在声音里。”江临渊说,“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它靠我们怕的东西活着。”
上官玥没说话,但她慢慢蹲下,将剑胚尖端抵住地面。
不是刺进去,只是轻轻一碰。
雷纹从剑身蔓延而出,沿着裂缝扩散。蓝光像根须扎进水泥,所过之处,黑雾被推开。炼器炉的影像晃了一下,边缘开始崩解。
江临渊立刻靠近她,背靠背站定。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不知道。”她说,“但只要它还想骗我们,我就敢插这一剑。”
雷光继续铺展,覆盖半个操场。黑雾被压到边缘,围着光圈打转,不敢靠近。可它也没散。
幻境还在。
“你们逃不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更近,像贴着耳朵说,“她越信你,你就越容易毁她。”
江临渊冷笑。
“那你一定很失望。”他说,“她信我,我也信她。你要找破绽?那你得先学会什么叫‘人心’。”
话落的瞬间,雷纹阵光芒暴涨。
一道电弧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像一朵花。黑雾剧烈震荡,炼器炉彻底碎裂,化成碎片消散。
可天空没有亮。
乌云依旧低垂,遮住日光。场边的灯柱歪斜着,影子拉得很长。
幻境没有破。
只是被压住了。
半虚半实的状态持续着。一边是雷光闪烁的地面,一边是黑雾盘踞的看台。中间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
江临渊站着没动。
他感觉到脖颈处一阵灼热。低头一看,皮肤下浮出一道暗红纹路,像烙印刚成。那是周云鹤留下的血咒,之前被青帝诀压住,现在又回来了。
灵力开始紊乱。
他调息几次,才稳住经脉。
“它还在。”上官玥说。
“嗯。”他应了一声,“没打算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剑胚。雷纹还在跳动,但频率慢了。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灵力。
“下次它会换方式。”她说。
“那就等它换。”
两人谁都没坐下,也没后退。他们站在光与暗交界的地方,等着下一步。
黑雾忽然收缩,聚向东南角。那里原本是旧器械区,现在只剩一堆锈铁。雾气绕着一根断裂的单杠旋转,逐渐凝成人形轮廓。
不高,不完整,只有上半身。
但它在笑。
“你以为守住一次就够了?”声音从那团雾里传出,“她怕密闭空间,怕火,怕被人关起来。你救过她一次,能救第二次吗?第三次呢?”
江临渊没答。
他只把手伸过去,抓住上官玥的胳膊。
她没挣脱。
“你说对了。”他看着那团雾,“她怕那些。但她不怕你。因为她知道,我在。”
雾中的人形顿了一下。
笑声停了。
下一秒,雷纹阵突然震颤。
不是攻击,也不是扩张。是有人在地下拉动什么东西。
上官玥脸色一变。
“阵法根基被动了!”
她弯腰去看地面,发现一道裂缝里的雷光正在倒流。本该向外延伸的纹路,开始往回缩。
江临渊立刻蹲下,双手按地。
他把剩下的金光全压下去,试图稳住阵脚。可那股反向拉力太强,像是地下有东西在吸。
“它要断开连接。”他说。
“那就再连一次。”上官玥抽出剑胚,转身面向他。
江临渊抬头。
她把剑尖对准自己掌心,用力一划。
鲜血落下,正好滴进一道正在闭合的雷纹缝隙。
蓝光猛地一闪。
全场震动。
雷根重新扎入地底,速度比刚才更快。黑雾被逼退到看台尽头,人形轮廓也被冲散。
可就在光快要覆盖全场时,那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你们挡得住一次,两次……十次……但你能保证,每次都在她身边吗?”
江临渊站起身,拉着她往后退了半步。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雷光还在跳动,像心跳。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握住她的时候,感觉到她掌心有一道新伤。不是刚才划的。
更旧一些。
可能是上次试炼留下的。
他没问。
她也没说。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铁锈和土腥味。
远处的球门框歪在地上,影子横穿操场。
江临渊盯着那道影子。
它不动。
可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扭过来,变成另一个人的形状。
他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