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柒听得直皱眉:“这人还挺懂行?”
“懂点皮毛而已。”杨桥拿起捣药杵,开始研磨碗里的草药,“真正的用毒高手,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他更像是急着要你的命。”
戚雨的心沉了沉。陈默的目标确实是置叶少柒于死地,这和之前取心脏的手法完全不同,像是在怕什么。
她从包里拿出玻璃容器的照片,放在杨桥面前的矮桌上:“杨医师,您见过这种容器吗?”
杨桥磨药的手顿了顿,没立刻看照片。直到把草药捣成糊状,她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拿起照片。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眼镜的镜片反射出片白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立县医疗器械厂的东西。”她放下照片,声音听不出起伏,“两年前出过一批实验用的标本容器,专供私立医院的科研部门,后来因为规格不达标,召回了大部分。”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戚雨追问。
“我在丰城时,接触过负责案子的警务人员。”杨桥拿起药膏,用竹片挑起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叶少柒的伤口上,“当时有家制药厂用这种容器存放实验样本,后来样本泄露,出了人命。”
叶少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丰城制药厂?”
杨桥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记不清了,太久的事。”她缠好纱布,又从抽屉里拿出个纸包。
“这是内服的解毒汤,每天煎两次,喝三天。”
戚雨接过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药块,突然想起什么:“那家医疗器械厂,当时负责对接这批容器的人是谁?”
杨桥收拾药膏的手停在半空,背对着她们的身影僵了僵。
窗外的风卷起窗帘,露出后面那排摆满药罐的架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你可以去厂里的老档案里查查。”
戚雨还想再问,叶少柒突然哼了一声,额头渗出更多冷汗:“有点晕…”
“是药物反应。”杨桥立刻转身,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让她睡会儿吧,醒了就没事了。”她扶着叶少柒躺下,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冷淡的杨医师。
戚雨看着她的侧脸,杨桥转身去整理药柜,拿起桌上的记账本翻了翻,似乎在核对药材数量。
戚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账本背面,那里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三个字,笔画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高代勋。
等她再想细看时,杨桥已经合上账本,放进袖中,转身走进了内室,只留下句“我去煎药”,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客房里只剩下艾草燃烧的噼啪声。
戚雨走到床边,看着叶少柒沉睡的脸,指尖捏着那个装着草药的纸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杨桥显然知道更多事。她提到的负责人,“老药铺”的老板,还有账本上那个“高代勋”,都藏在药香缭绕的迷雾里。
而陈默用的马钱子毒素,玻璃容器的来源,甚至丰城制药厂的旧事,似乎杨桥也是知道内情的,但却在顾虑什么。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照在药柜上的铜锁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戚雨摸出手机,给江牧宇发了条信息:【查立县医疗器械厂两年前的对接人。】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内室传来药罐碰撞的轻响,浓郁的药味顺着门缝飘出来,混着艾草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秘密都裹在其中。
“老药铺”的门脸藏在城西菜市场的拐角,褪色的木招牌上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字,被油烟熏得发黑。
郜凯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柜台后打瞌睡的老头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警察。”郜凯风亮出证件,将那张根据叶少柒描述绘制的画像推过去,“看看这个人,最近有没有来买过马钱子。”
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手指在柜台边缘摩挲着,像是在权衡什么。
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响了两声,他才压低声音:“来过…大概半个月前,戴个黑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要了半斤马钱子,说是泡酒用。”
“他有没有说别的?”郜凯风追问,“比如要去哪里,或者和谁一起?”
“没…就问了句有没有炮制过的,我说这玩意儿管制严,只能卖生的,他就没多话。”老头的喉结动了动,“警官,这马钱子…出什么事了?”
郜凯风没回答,又问了几个细节,记下老头提供的体貌特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左手手腕有疤,走路左腿微跛,和陈默的特征完全吻合。
离开药铺时,他注意到柜台下藏着个黑色塑料袋,露出的一角印着“立县医疗器械厂”的字样。
这个发现被立刻汇报给江牧宇。
此时的刑侦支队办公室,白板上已经贴满了照片和线索条,戚雨正用红笔在器官捐献志愿者名单上圈出重点名字,江牧宇拿着一叠卷宗推门进来。
“有新发现。”他把卷宗拍在桌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两个人,还有名单上另外五个名字,都联名举报过一个医生。”
戚雨抬头,看到卷宗封面上写着“立县同仁医院医疗纠纷案卷”,翻开的第一页是举报人签名,受害人的名字映入眼帘,后面还跟着四个陌生名字。
“举报谁?”
“张诚,当时是同仁医院的外科医生。”江牧宇抽出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眉眼间带着股阴郁的戾气。
“几年前,他给亲妹妹张芸做心脏手术,术后感染去世,这些人联名举报他草菅人命,说他用了不合格的术后用药,还在医院大厅当众骂他不配当医生。”
戚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张诚的左眼下方有颗痣,和陈默的位置一模一样。她拿起杨桥之前提到的“医疗器械厂对接人”资料,上面的负责人名字正是“张诚”。
“是他。”戚雨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痣,“高代勋是他,陈默也是他。他根本没失踪,是改头换面藏了起来。”
“可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旁边整理资料的小林忍不住问,“医疗纠纷最后不是以证据不足结案了吗?”
“证据不足,但羞辱是真的。”江牧宇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几个举报人围着张诚,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有人还推搡着他的肩膀,骂他“连自己妹妹都治死”“披着白大褂的刽子手”。
张诚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却一句话都没说。
“这不是普通的报复,是泄愤。”戚雨看着录像里张诚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他是外科医生,最看重的就是手术刀和名声,这些人不仅毁了他的名声,还否定了他作为医生的尊严。”
正说着,彭修杰副局长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脸色凝重:“刚收到个匿名快递,你们看看。”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背景是堆满杂物的仓库,生锈的货架上放着几个玻璃罐,和装心脏的容器一模一样。
张诚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身上的白大褂沾着深色的污渍。
照片背面用宋体字打印着一行字:「他在等倒计时结束」。
“倒计时…”戚雨拿起照片,突然想起什么,“张芸的死亡日期是什么时候?”
江牧宇立刻翻卷宗:“三年前的6月15号,术后第七天。”
戚雨看向白板上的倒计时,从发现王成尸体那天算起,到6月15号正好是29天。她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6.15”,然后圈住旁边的“倒计时29天”,两个圆圈重叠在一起。
“他不是在等,是在执行。”戚雨的声音有些发颤,“每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每个器官被取走的仪式,都是在为6月15号倒计时。他要让这些人在他妹妹的忌日当天,‘完成’这场复仇。”
江牧宇立刻拿起计算器,算完后猛地拍了下桌子:“对得上!从第一个死者王成的死亡时间算起,到6月17号正好29天,每天减少一天,最后归零的那天,就是张芸的忌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复仇倒计时。
“动机全对上了。”彭修杰的声音打破沉默,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化名高代勋窃取名单,盗窃手术器械,甚至提前两年就开始准备,就是为了在三年后的忌日,向这些人讨回‘公道’。”
“可他为什么要取走内脏?”小林不解,“张芸是心脏手术去世的,和这些人的内脏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这些人的举报间接导致了张芸的‘二次死亡’。”戚雨拿起张芸的病历。
“术后感染确实可能和用药有关,但当时的药品供应商是丰城制药厂,这些举报人里,王成负责给制药厂供包装材料,他可能觉得,这些人都是害死妹妹的帮凶,他们的心脏,是给妹妹的‘祭品’。”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脊背发凉。一场持续三年的精心策划,用手术刀和倒计时编织的复仇网,网住的不仅是当年的举报人,还有被无辜卷入的叶少柒。
“必须在6月15号前找到他。”彭修杰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郜凯风那边盯紧老药铺,查张诚可能藏身的仓库;技术组继续追踪匿名快递的来源,看看能不能定位张诚的位置;戚雨,你再去趟同仁医院,调阅张诚和张芸的所有档案,尤其是术后用药的明细!”
“是!”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戚雨拿起那张仓库照片,指尖划过张诚空洞的眼神。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深夜里,他坐在堆满玻璃罐的仓库里,一遍遍地计算着倒计时,用手术刀在每个受害者的名字上刻下日期,像个虔诚而疯狂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