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诚,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陈默或者高代勋,我是一名外科医生,曾经的。
很多人说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手指稳,眼神准,心脏大。
他们不知道,我选择这个职业,是因为我妹妹张芸。
芸芸比我小八岁,出生时心脏就有点小问题。爸妈走得早,长兄如父,我背着她在县医院的走廊里跑上跑下,看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如何用手术刀创造奇迹。
那时我就在心里发誓:我要成为能救妹妹的那个人。
后来我真的考上了医学院。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芸芸抱着我哭了,她说:“哥,以后我要是做手术,只让你做。”
芸芸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真的需要手术了。
“哥,你主刀好不好?”芸芸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还在笑。
医院有规定,亲属不能主刀。我拒绝了,但我选择了全院最好的医生周明轩,亲自监督每一个环节。
术前那晚,我检查了十八遍器械消毒记录,确认了七次药品批次。
手术很成功。我在观察室外看着芸芸的监护仪,心率、血压、血氧…所有指标都平稳。
我松了口气,去值班室睡了三天来的第一觉。
我梦见芸芸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海边,她说要去看真正的日出。
我是被护士的敲门声惊醒的。
“张医生!你妹妹…你妹妹情况不对!”
我冲进病房时,芸芸在抽搐。监护仪疯狂报警——体温39.8c,白细胞计数爆表,血压骤降。
“感染性休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术后感染…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我动用了一切关系,请了市里的专家,用了最贵的抗生素。
但感染像是从内部燃起的火,烧得太快太猛。多器官衰竭的进程快得令人绝望。
芸芸最后清醒的时刻,拉着我的手说:“哥…我不疼…你别哭…”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她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直线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默片。
死亡证明是我亲手填的:张芸,女,25岁,死于术后严重感染引发的多器官功能衰竭。
我签下自己名字时,笔尖戳破了纸张。
芸芸的葬礼上,她的几个朋友哭得撕心裂肺。其中一个叫林晚晚的女人指着我骂:“都是你!你害死了她!你这个庸医!”
我没有反驳。我是她哥哥,更是她的主治医生之一,我该负责。
但我开始查。我必须知道感染源在哪里。
医院的药品记录显示,术后使用的抗生素批次正常。器械消毒记录完整。护士的护理记录等等。
我在芸芸术后第一天的护理记录上,看到了一个细节:当晚值班护士临时换人,新来的护士小刘记录“患者诉切口轻微疼痛,给予镇痛剂”。
我调取药房记录,发现那支镇痛剂的批号,与同一时期另一名患者术后感染的病例中使用的镇痛剂,批号相同。
而那批镇痛剂,是医药代表王成送来的样品。按规定,样品药不能直接用于临床。
我拿着证据去找科室主任周明轩——那个我亲自选定的人,也是负责药品验收的人。
他坐在办公桌后,推了推金边眼镜:“张医生,我知道你难过,但药品抽样检测报告在这里,这批药没有问题。”
“可时间线吻合!而且按规定——”
“规定是死的。”他打断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现在情绪不稳定,院里决定,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我被停职了。
更可怕的事发生在三天后。林晚晚带着另外两个人——王成,和芸芸的前男友汤大海,举着横幅出现在医院门口。
横幅上写着:“无良医生张诚,草菅人命!”
他们接受媒体采访,说芸芸手术前身体很好,是我为了练手故意给她做手术。说术后我不闻不问,导致感染恶化。说医院包庇我…
我被叫去谈话,院方暗示我“顾全大局”。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王成是医药代表,他的药出了问题。周明轩作为验收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我,成了最合适的替罪羊。
芸芸死后第三十七天,我收到了正式解聘通知。
理由是:违反医疗规程,造成重大医疗事故。
我搬出了医院宿舍,租了郊区一间廉租房。
房间里堆满了从医院垃圾站翻出来的废弃记录。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午夜潜入行政楼的垃圾桶,寻找被撕碎的会议纪要、作废的采购单、删除前的打印草稿。
碎片渐渐拼凑出真相:
王成那批样品药,根本没过检。是周明轩签了字,直接入库的。
为什么?因为王成承诺的返点,周明轩拿了六成。
芸芸手术那晚,本该值班的护士请了假,临时顶班的是周明轩的亲信。
她记录里写的“镇痛剂”,实际上是王成提供的另一种未注册的试验药——止痛效果更强,但感染风险高三倍。
而这一切,在院方的内部调查中,被轻描淡写地归为“护理记录笔误”、“药品管理疏漏”。
最让我崩溃的发现,来自一份被粉碎的病案讨论会记录。碎片上能看到“…患者家属情绪稳定…已达成初步谅解…”
我颤抖着手拼凑——原来在我被停职期间,医院和王成、林晚晚他们私下接触过。医院愿意给予“人道主义补偿”,条件是“不再追究此事”。
他们用钱,买断了芸芸的命。
而我,成了交易中那个被牺牲的符号。
那个晚上,我坐在廉租房的水泥地上,看着墙上芸芸的照片,忽然就不哭了。
眼泪没有用。辩解没有用。证据没有用。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权力覆盖真相,利益扭曲正义,活着的人可以交易死者的尊严。
但我还有一把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