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冬日稀薄的阳光里,缓慢而平稳地流逝。
自那日关于治疗方案的争执后,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像一场精疲力竭的战役后,双方都需要喘息,都需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至少,要等她身体再好一些。
凌寒的生活也进入了某种规律。
白天,他有时会抽空回一趟集团,去总裁办公室露个脸,处理几件必须他签字的急务。
好在他之前以“国外紧急出差”为由在医院养伤,而年末年会开完后,集团事务也进入收尾阶段,总经办足以应对。
这让他得以将这个秘密,连同他未出席其他公司年会的理由,一并瞒了过去。
但通常也不会待多久,确认无事便会返回医院。
白日他离开时,丁浅大多时候就安静地躺着。
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拆了线,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那串珠串终又绕回了她的小臂上,重新遮盖了一切。
频繁的重伤终究是损耗了身体的根本,那股深植于内的疲惫感,并非短时间能够驱散。
她有时会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发呆,有时会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更多时候,只是闭目养神,积蓄着一点一滴恢复的力气。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与等待中,一天天滑过。
这天,凌寒刚回到病房,随手解开领带。
见丁浅还在午睡,呼吸均匀,他便放轻了动作,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
他正与沈医生保持着定期沟通。
“咚咚咚。”
“进。”他压低声音应道。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居然是温宁。
凌寒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怎么来了?坐。”
温宁将带来的果篮轻轻放在茶几上,姿态优雅地在单人沙发上落座,解释道:
“上次丁小姐落水的事,我们一直很过意不去。”
“只是年底实在抽不开身,拖到现在才来探望。她好些了吗?”
凌寒温和的说:“劳你们挂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温宁微笑着点了点头,像是随意地提起:
“我听伯母说,今年她和伯父都会回国过年,是吧?”
“嗯。”
“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欢迎温小姐随时来家里做客。”
凌寒的语气温和,却是不失礼貌的客套:
“相信他们见到你会很高兴。”
温宁看着眼前这个依旧英俊非凡、举止绅士的男人。
差一点。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该是她的了。
可如今,他待她礼貌周到,无可指摘,那层温和的表象下,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明白。
她拥有家世、容貌、学识,拥有与他门当户对的一切,也拥有双方长辈的祝福。
她本该按部就班地走向他,走向一个既定的、完美的结局。
温宁看着他,这才惊觉时光竟已流逝了这么久。
可重逢的此刻,他那份礼貌的疏离,依然轻易地挑动了她深藏的不甘。
温宁抬起眼,突然神使鬼差的问:
“那你呢?”
凌寒语气平稳无波:
“自然也是欢迎的。”
她正想再追问,病床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
凌寒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床边,俯身轻拍她的脸颊。
声音是温宁从未听过的、能溺毙人的温柔:
“浅浅?醒醒!”
尽管已见过无数次他对丁浅的特别,但这鲜明的对比依然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痛了温宁的心。
凭什么?
那边,丁浅的挣扎停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凌寒用指腹拭了拭她额角的冷汗:
“做噩梦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
随即,她的唇便贴了上去。
凌寒先是一怔,随即温柔地回应,直到她主动分开。
“怎么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
丁浅的声音还带着梦魇后的微喘:
“梦见你做傻事了。”
他低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傻瓜,只是个梦。”
“扶我起来。”
“好。”
他将她扶起,在她身后垫好枕头。
丁浅刚舒了口气,一抬眼,猛地看见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温宁。
“我靠!”
她吓得一哆嗦,脱口而出,随即瞪向凌寒:
“有客人你怎么不说?!”
凌寒挑眉,一脸无辜:
“大小姐,我哪来得及说啊?”
温宁此刻已调整好表情,优雅地起身走了过来,微笑道:
“丁小姐,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你身体好些了吗?”
丁浅不轻不重地捶了凌寒一拳,转向温宁:
“谢谢温小姐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上次的事,实在很抱歉。”
丁浅摆了摆手:
“没事,那也不关你们的事。”
“再说了,少爷已经将她们收拾干净了。”
温宁说:
“话虽如此,但好歹也是在温家的地方出的事,我们总有过失。”
凌寒此时将温水递到丁浅唇边,她极其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
然后将水杯轻轻推开,对凌寒示意够了,才继续道:
“温小姐,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不过是恰好,借了贵宝地一方舞台罢了。”
“所以,不必介怀。”
温宁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突然说:
“丁小姐倒是看得通透。只是我总觉得,有些‘意外’,或许本就不该发生。”
丁浅说:“不该发生,也发生了,即使再不甘心,也只剩无奈,或者,无能狂怒。”
“丁小姐说的对。”
温宁轻笑一声,“是我冒昧了,我只是想起之前和阿寒一起出席宴会时,他总说,最不喜欢看到有人把自己置于险境。”
凌寒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冷了几分:“温小姐,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只是觉得可惜。”
温宁没有退让,反而往前半步,目光直直地看向丁浅:
“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阿寒身边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他助力、让他安心的人,而不是一个总是让他提心吊胆、满身伤痕的累赘?”
“所以,丁小姐,还望千万保重自身,不要让阿寒再担惊受怕了。”
“温宁?”
凌寒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温宁将视线转向他,模棱两可的说:
“阿寒,我只是关心你。你想想,叔叔阿姨马上就要回国过年了,他们如果看见丁小姐这副模样……恐怕,很难接受吧?”
就在凌寒即将爆发的前一秒——
丁浅忽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凌寒低头看她,脸上的怒意还未来得及消散。
只见丁浅红唇微勾:
“你生什么气呀?”
“温小姐只是好心关心我而已。”
随即,她眼波流转,慢悠悠地、带着点娇嗔的责怪:
“啧,好歹……也是你的前未婚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