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沙漏在无声中倾泻,每一粒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倒计时:2小时33分。
控制区内弥漫着药物、能量过载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气味。沐秋与汐在紧急救治后,被并排安置在光苔最为茂盛的区域,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深度的意识消耗让她们如同沉入海底的礁石,短时间内难以苏醒。珀莉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们,手里攥着各种监测探头,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石心如同最忠实的石像,守在通往底层的入口和几个关键能量节点之间,岩甲上的裂纹在沐秋先前生命光华的余韵下缓慢修复,但他的目光锐利如初,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鸦回到了先前倚靠的阴影角落,肋侧的“年轮”伤痕依旧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唇上那短暂却烙印般的触感,以及窃影离去时眼底那抹他读不懂的复杂。他握紧九节鞭的鞭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窃影不见踪影,但寒洲知道他一定在某个角落,用他特有的方式观察着一切,或许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利用地下或天上的“变数”。
墨恒面前的千幻灵镜稳定了下来,镜面中那几个“星辉观测者”的光点保持着稳定的悬停状态,没有进一步动作,但那种被高等存在凝视的压迫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同时,灵镜分出一部分算力,持续监控着地下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结构性低鸣”和间歇性能量脉冲。数据表明,那东西的“苏醒”进程在加速,并且似乎对地面上特定类型的心象波动(如沐秋的生命本源爆发、青思渊的混沌灰气、甚至可能包括汐的鲸歌残响)格外“关注”。
缃珩在短暂清醒并协助稳定沐秋后,再次因虚弱而陷入半昏睡状态,但他心口那点新生的七彩光晕顽强地闪烁着,仿佛在积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最终都落在了中央那两座修复舱上。
青思渊的修复舱,数据平稳得近乎异常。除了之前无意识释放出一缕混沌灰气压制【命运】外,再无其他动静。但他周身萦绕的那种“沉寂”感,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厚重”。仿佛不是他在沉睡,而是整个“归寂”的概念在他身上暂时凝聚、沉淀。
寒洲调出青思渊最新的深层扫描图,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意识活动……几乎探测不到。不是昏迷的沉寂,更像是……主动沉入了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极深层次的‘境界’或‘维度’?身体在自动吸收能量修复,但意识层面……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片我们仪器无法解读的‘混沌’。”
“他在‘消化’。” 缃珩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着哥哥的修复舱,眼中带着理解与一丝担忧,“消化吞噬掉的‘潮汐之矛’的力量,消化【毁灭】与【时空】净化中对抗的‘终结’与‘错乱’规则……甚至可能在接触‘砧的纹路’。他的‘混沌原初’,需要这些养料来成长、稳固。但这个过程……很危险。就像在深海沟壑中重新塑造自己的骨骼。”
消化规则,重塑本质?众人闻言,心中震撼。这已远超常规的力量提升范畴。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珀莉忍不住问。
“不知道。” 缃珩摇头,“可能下一刻,也可能……需要很久。这取决于他‘消化’的进度,以及外部是否有足够强烈的‘刺激’能将他唤回。”
刺激?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刺激。但什么样的刺激,才能穿透那层厚重的“混沌”与“沉寂”,抵达他的意识核心?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控制台多个位置同时炸响!
“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扭曲!”
“【命运】之契内部能量读数异常飙升!”
“底层仓库区域传来剧烈心象波动!”
“外部观测者光点能量反应同步增强!”
多条警报几乎在同一秒内爆发!寒洲面前的监控屏幕瞬间被各种红色警告框淹没!
“怎么回事?!同时触发?!” 墨恒试图稳定灵镜,但镜面中映出的景象开始剧烈抖动,星空背景扭曲,那几个观测者光点骤然变得刺目!
“是共鸣!” 简璃的声音突然从底层仓库的通讯频道传来,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又像是从某个古老装置内部传出,“不是我……是仓库里的东西……它们被激活了!和【命运】之契……和地下的震动……还有天上的那些光点……产生了某种……频率耦合!”
简璃的通讯时断时续,但信息足够惊人。底层仓库那些疑似前代轮回的古老零件,竟然在此时被未知力量激活,并且与【命运】之契、地下心跳、星辉观测者产生了跨维度的“共鸣”?!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归墟城猛地一震!不是之前地下低鸣带来的轻微震颤,而是更剧烈、更整体的摇晃!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能量管线迸发出危险的火花!
紧接着,那块被青思渊混沌灰气压制后陷入“沉睡”的【命运】之契,表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灰、白、黑、七彩的混乱光芒!一股比之前“因果嫁接”更加诡异、更加庞大的心象污染洪流,如同挣脱了部分束缚的凶兽,开始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这次的目标似乎不再单一,而是无差别地侵蚀着周围的一切心象结构,包括修复舱的屏障,包括众人的心神!
“防御全开!最高级别心象屏蔽!” 寒洲嘶声下令,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
层层能量屏障瞬间升起,将控制区核心部位包裹。但【命运】污染的扩散方式太过诡异,它仿佛能沿着“可能性”的缝隙渗透,屏障的阻隔效果大打折扣。离得最近的墨恒率先闷哼一声,护目镜上数据流乱码,千幻灵镜哀鸣一声,镜面裂纹扩大,差点崩碎。珀莉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监测仪器的读数疯狂跳动。
就连重伤昏迷的沐秋和汐,眉头也紧紧蹙起,身体微微抽搐,仿佛在梦中遭遇了可怖的景象。
“不行!这样下去,还没等‘秩序之裁’来,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珀莉急得大叫。
石心怒吼一声,大地意志全力爆发,试图稳固周围空间,但【命运】的污染无形无质,他的力量主要作用于物理层面,效果有限。
鸦的身影瞬间融入阴影,试图寻找污染扩散的薄弱点或核心,但【命运】的污染源似乎无处不在,又难以捉摸。
就在这内部防线即将被诡异污染攻破的千钧一发之际——
青思渊的修复舱,舱盖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嗤”声。
不是自动开启,而是从内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舱盖边缘。
下一秒,修复舱的透明舱壁,从内部开始,迅速染上了一层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实体化的沉寂。
然后,一个身影,缓缓从被黑暗浸染的修复舱中,坐了起来。
青思渊,醒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的作战服,暗红与玄黑交织的短发有些凌乱,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不再是纯粹的绯红。
而是绯红为底,瞳孔深处,一点混沌的灰芒缓缓旋转,灰芒之中,又似乎倒映着星辰生灭、万物归寂的深邃景象。
他微微偏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控制区内混乱的景象,扫过肆虐的【命运】污染光流,扫过痛苦挣扎的同伴,扫过监控屏上闪烁的警报和倒计时。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抬起那只按在舱盖上的手,对着空中那肆虐的、混乱的【命运】污染洪流,五指微微收拢,做了一个简单的、如同拂去灰尘般的动作。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发。
但那一瞬间,所有正在疯狂扩散、侵蚀心象的【命运】污染光流,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在了半空!
紧接着,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些混乱的光流,如同百川归海,又如同铁屑遇磁,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朝着青思渊掌心汇聚而去!
不是被击散,不是被净化。
而是……被强行收纳,被那掌心旋转的混沌灰芒,如同黑洞般吞噬、压缩、沉淀!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令众人束手无策的【命运】污染爆发,便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控制区内重新恢复了“相对”的清明,虽然警报仍在响,地下在震,观测者在窥视,但至少内部最直接的威胁,被以一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方式,暂时清除了。
青思渊缓缓放下手,掌心的灰芒隐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接投向了监控屏上,那块依旧散发着不祥光芒、但已暂时“安静”下来的【命运】之契。
又转向了显示地下异常波动的图谱。
最后,抬眸,仿佛能穿透归墟城的壁垒,望向虚空之外那些“星辉观测者”的方向。
他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本质后的淡漠:
“原来,‘钥匙’的一部分……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