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进大殿,苏桐站在朝堂一侧,手中握着一份文书。
昨日青禾带来的消息她已知晓。几位老臣昨夜又聚在一处,言辞激烈,称女子掌权不合祖制,今日便要在朝会上发难。
她未做回避,反而主动请旨列席。
皇帝坐在上方,目光扫过群臣。一名礼部侍郎出列,声音沉稳:“陛下,内廷权重已久,苏姑娘虽有功于国,然无官无职,却参议军政要务,恐开前例,动摇纲常。”
他话音落下,又有几人附和。
“后宫不得干政,乃历代铁律。”
“若今日允一女子立于朝堂,他日百官效仿,朝廷体统何在?”
议论声渐起,不少人看向苏桐,眼神中有质疑,也有审视。
她没有动怒,也没有急于开口,只是向前一步,行礼后说道:“诸位大人所忧,我明白。今日若不说明清楚,此事终成心结。我愿当众陈情,请陛下准许。”
皇帝点头:“你说。”
苏桐抬起眼,看向方才说话的礼部侍郎:“大人说我不合体制,那请问,北境粮道疏通一事,是谁与户部兵部协同调度?是我在御前提出方案,三司会审签押,十名官员联署确认。账册现存户部,可随时查验。”
她从袖中取出一纸公文,交由近侍呈上:“这是边关军需屯田的进度表,每月由地方上报,监察使核对,无一笔虚报。我所做的,不是独断专行,而是推动已有制度运转。”
礼部侍郎张了张口,未再反驳。
另一名大臣站出来:“道理虽通,但身份终究不合。你非朝臣,不在品阶,如何参与政事?”
苏桐平静回答:“我从未求官。南巡遇刺时,刺客逼近御轿,我下令护驾,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保全陛下性命。查清皇后谋逆,不是为了名声,是因为证据指向真相。整顿冷宫,不是为了掌权,是因为旧规已腐,必须清理。”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我不是要打破规矩,而是想让规矩为事服务,而不是让人被困在规矩里。”
有人低声开口:“你说得轻巧,可一旦开了这个头,将来人人都以‘做事’为由插手朝政,岂不乱了?”
“那就定新规矩。”苏桐立刻回应,“我已经同意设立内廷监察使,由太傅提名清廉老臣入驻内务审查。每项决策都有记录,每笔开支都可追溯。我不怕查,只怕做了事却无人敢认。”
她环视众人:“你们担心的是权力失控,可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谁在做事,而是谁在藏事。皇后封锁消息、打压异己、勾结外官,这才是乱源。我现在做的事,件件公开,步步留痕,到底是谁在维护秩序,谁在破坏纲纪?”
殿中一时安静。
先前反对最烈的一位御史皱眉道:“即便如此,你也未曾经过科举,未历基层,如何懂得治国?”
“我不懂的地方,自然请教懂的人。”苏桐答道,“每日议事,我都请户部主事讲解赋税流向,请兵部参将分析边防布防。我没有隐瞒自己的不足,也不曾强作决断。我只是把问题摆出来,推动该解决的人去解决。”
她看向皇帝:“陛下可以作证,我每一次提议,都附有详细依据,每一次行动,都有多人参与。我不是一个人在做,而是在促成合作。”
皇帝没有说话,但神情微缓。
这时,一位年长官员缓缓起身。是太傅欧阳鸿儒。
他平日少言,但在朝中威望极高。众人见他开口,纷纷静了下来。
“苏姑娘。”他语气严肃,“你说一切为公,可人心难测,今日无私,未必明日亦然。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变成下一个……执权者?”
苏桐直视着他,没有回避:“我不能保证别人怎么看我,但我能保证自己怎么做。如果有一天,我开始隐瞒、压制、排除异己,那就请各位用今日之理来责我。用制度查我,用事实驳我,而不是现在就因我是女子,便断定我会败坏朝纲。”
她停顿片刻,声音更沉:“太傅大人,您教了一辈子书,教的是明理守正。可若只许男子明理,女子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那这‘理’本身,还算公正吗?”
欧阳鸿儒怔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不卑不亢,条理分明。她不说虚言,不诉委屈,只讲事实,只问道理。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此人行事有章法,非常人可料。”他低声说道,随即退回原位。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波澜。
原本喧哗的朝堂渐渐安静下来。有人低头思索,有人互相交换眼神。那些曾准备联名上书的大臣,此刻也不再出声。
一名原本反对的侍郎低声对身旁同僚说:“她放权让人查自己,你能做到?”
另一人摇头:“我们弹劾别人时,尚且怕被反查。她却主动迎上去。”
皇帝终于开口:“苏桐所为,皆出于公心。她不要官位,不揽权力,只求事成。这样的人,朕信得过。”
他扫视群臣:“若有异议,可依制上奏。但不要再以出身论是非。”
朝会结束,众人陆续退下。
苏桐仍站在原地,手中那份文书已经收起。她没有露出胜利的神色,也没有流露轻松之意。
青禾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他们还会再找麻烦吗?”
苏桐望着空下来的朝堂,只说了一句:“只要还在做事,就不会停下。”
她转身迈步,裙角拂过石阶。
一只飞鸟掠过屋檐,撞翻了廊下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