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仪屏幕右下角的低频信号仍在跳动，每七秒一次，规律得如同呼吸。陈玄指尖轻压校准螺钮，将灵敏度调至第三档，波形依旧稳定，未见衰减。他收起仪器，动作沉稳，仿佛刚才揭露的阴谋只是日常验算中的一道错题。
五名年轻修者站在讲坛边缘，彼此交换眼神。方才那场毒水溯源，他们亲眼所见——没有符咒，没有神通，只靠几块试纸、一台嗡鸣作响的铜壳装置，便将藏在荒坡深处的炼毒痕迹挖了出来。一人终于上前，抱拳行礼：“先生……我们想学。”
陈玄抬眼，目光扫过五张面孔。有持剑的游方修士，有背着药篓的采药人，还有衣衫洗得发白却笔直站立的少年。他未应，而是从沙盘下抽出一张空白竹片，用符笔划出一道起伏的曲线。
“你们见过最坚固的墙吗？”他声音不高，“不是石头砌的，是所有人相信它存在，才没人敢撞。”
五人怔住。
“修行千年，都说灵气靠感悟，功法靠传承，阵法靠秘传。”陈玄点着曲线顶峰，“可若没人问一句‘为什么’，今日那壶毒水，也会被当成走火入魔的意外。”
他顿了顿，将竹片翻转，在背面画出一个简化的经络图，标注三处节点。“我教不了飞升，也变不出法宝。但我能教你们——如何自己找到答案。”
年长些的修士皱眉：“若理道真如此厉害，为何您不用它直接突破化神？”
陈玄笑了下，把检测仪递过去：“你拿着它，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测一次空气里的灵子浓度。”
修士接过，依言而行。片刻后返回，报数：“三点七刻线。”
“现在，再测一次。”
又去，归来：“仍是三点七。”
“第三次。”
再去，归来说：“还是。”
陈玄取回仪器，当众打开后盖，拧松一处接头，轻轻敲了两下。再测，数值跳至四点二。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辰，三次测量，三个结果。”他合上外壳，“不是天地变了，是工具没调好。你们觉得，是我骗了你们，还是你们信错了数据？”
五人沉默。
“修行不是比谁喊得响，是看谁看得清。”他指向沙盘，“今天第一课：灵气运行，本质是能量流动。就像河水奔涌，有速度，有阻力，有压力差。我们不靠猜，靠测。”
他取出一支空心玉管，两端封膜，内置浮标。“这是简易流速计。待会每人运功一周天，我来测你们灵气在少阳经的平均流速。”
少年迟疑：“若是测不准呢？”
“那就改参数，换模型，再测。”陈玄平静道，“错不可怕，装作没错，才可怕。”
教学开始。
一名弟子按指导调整呼吸节奏，试图让灵气匀速通过肩井穴。刚行至半途，忽然闷哼一声，扶住石墩，额角渗汗。
陈玄立刻上前，启动检测仪贴近其背部经络。屏幕浮现一段紊乱波纹，中心呈涡旋状。
“局部湍流。”他说，“你的引气速度太快，通道拐角太急，就像洪水冲进窄巷，自然会撞出乱流。”
他在泥地上画出一段弯曲管道，标出内外侧压强差异。“流速越快，外壁压力越小，内壁挤压越重。久而久之，经脉受损。”
他示意弟子放松体位，双膝微曲，脊柱下沉三分。“现在，缓吸四息，送气如溪流绕石。”
弟子照做，呼吸渐平。检测仪波形由锯齿转为平滑曲线，涡旋消散。
“修行不是蛮冲，是顺势而为。”陈玄收起仪器，“明天你还这么练，我会让你自己画这张图。”
众人动容。
日影西移，理论讲解暂歇。陈玄提出要造一台改进型检测仪，供弟子轮流使用。材料有限，仅剩半块残损聚灵核，无法持续供能。
“有没有什么东西，平时没人注意，但能存住灵气？”他问。
采药人思索片刻：“村东人家门楣上贴的赤晶石，说是辟邪用的，红得发亮，但没人拿它修炼。”
陈玄点头，带队前往查看。果然，那些拇指大小的矿石嵌在木框中，当作装饰。他取下一块，放入检测仪夹槽，激发微电流扫描。
屏幕显示：含微量星铁砂，共振频率与基础灵网接近，储能效率达标准聚灵核的百分之十八。
“够用了。”他说。
六人返回讲坛旁空地，陈玄取出水流槽与倾斜筛网。“比重分离法：星铁砂比普通矿物重，用水冲，轻的浮走，重的留下。”
众人轮番操作，反复淘洗，最终得黑砂一小撮。陈玄将其置入陶坩埚，以弱电流激发共振，砂粒逐渐凝聚成豆大晶体，泛出幽蓝微光。
“这就是我们的新聚灵核。”他将晶体嵌入仪器底座，“接下来，刻绘导灵纹路。”
弟子们围拢，看他用符笔蘸取银汞合金，在铜片上绘制分流电路般的纹路。每一笔都对应特定阻抗值，确保能量均匀输出。
“这不像符文。”有人低声说。
“本来就不该一样。”陈玄头也不抬，“符文求效验，我们求可控。一个像咒语，一个像图纸。”
组装开始。有人负责固定外壳，有人调试探头角度，有人记录每次启动的耗能数据。失败三次，皆因接缝漏灵。第四次，陈玄改用蜂蜡密封接口，再启机，屏幕缓缓亮起，蓝光稳定。
“成了。”
他将首台成品交到最年幼的弟子手中：“记住，不是它多厉害，而是你们学会了——怎么看懂世界的规律。”
夕阳垂落，余晖映在六人身上。五名弟子围坐一圈，传看着另一台待装的仪器。有人计算分流比例，有人比对晶体纯度，争论声中带着热切。
陈玄站在一旁，正拆开最后一枚探头，准备更换滤膜。他忽然停手。
检测仪屏幕上的蓝光，映出远处村口的一道身影。
那人背着长条形机关箱，脚步稳健，帽檐压得很低。走到一半，似有所觉，抬头望来。
陈玄的手指仍卡在探头螺口处，未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