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张福清电话挂断的同时,来自省厅的压力,开始层层传递下来。
市公安局,王振东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心头一跳,立刻起身,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才接通,语气恭敬:“王厅,您好!请您指示!”
电话里,王永利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温和闲聊,变得简洁而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王局,你们青岛,是不是有个叫聂磊的?”
王振东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回答:“是,王厅,有这么个人。”
“立即组织抓捕。”王永利直接下令,“省厅会派人下去督办。人抓到后,办理异地关押手续。移交之后,这个案子,你们市局就不用再管了。”
“异地关押?”王振东心头剧震,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这涉及更高层面的博弈,或者是要把案子办成“铁案”的征兆。
他试图想再说点什么,“王厅,这个聂磊他……”
“没听明白吗?”王永利打断了他,语气加重,“立即执行!异地关押!我派去的人到了会告诉你们具体押往何处。你们只需要配合抓人、交人,然后撤回,不得再有任何过问。明白吗?”
王振东感到嘴里发苦,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应道:“……明白,王厅。坚决执行命令。”
挂断电话,王振东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异地关押”……聂磊这小子,这回到底惹到谁了?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他不敢耽搁,立刻拨通了聂磊的电话。
电话接通,聂磊那边听起来还算平静:“东哥?”
“小磊!”王振东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你最近干什么了?上面直接下令要抓你!你知道是谁下的令吗?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聂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声音依旧平稳:“我把张福清打了。”
“你……”王振东又急又无奈,差点骂出来,“我早跟你说过,步子要稳!要稳!张福清那种人,是你能随便动吗?他平时根本不会惊动王永利这尊大佛!”
“王永利是谁?”聂磊问。
“王永利是谁?”王振东简直气结,“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身边秘书的级别,都跟我平起平坐!他亲自打电话,点名抓你,还要异地关押!你想想这事的严重性!”
出乎王振东意料,聂磊听完,并没有惊慌。
“行,我知道了。东哥,你来抓吧。既然省厅的人都惊动了,我还能往哪儿跑?况且,我也不能跑一辈子。我不逃,你带人来吧。”
“你真是……唉!”王振东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我马上到!你……好自为之吧!”
挂了王振东的电话,聂磊坐在办公室里,点了一支烟,静静抽了几口。
然后,他拨通了王利群的号码。
电话接通,聂磊言简意赅:“我出事了。齐鲁省厅介入,要异地关押。”
电话那头,王利群沉默了两秒,只回了一句:“明白。磊哥。”
没有多余的废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市局这边,王永利派来的两名督办人员已经到了。
两人年纪不大,但神色严肃,出示的证件级别不低。
他们与王振东简单握手,其中一人直接问:“王局,目标人物聂磊,现在在什么位置?”
王振东心情复杂,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如实回答:“应该在他的公司,全豪实业。”
“那就直接过去吧。麻烦王局调派足够人手,确保抓捕顺利。”督办人员语气公事公办。
王振东点点头,只得装模作样地召集人手,带队前往全豪实业。
王振东带着全副武装的行动队赶到全豪实业楼下时,气氛凝重。
然而,楼上办公室的情形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还躺在医院养伤的史殿林,所有参与了昨天医院行动的人,蒋元、刘毅、于飞……一个不少,全都在场。
没人逃跑,甚至没人躲藏。
他们或坐或站,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看到警察涌进来,也没有过激反应,只是默默抬起了头。
聂磊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他抬眼看着门口脸色复杂的王振东,轻轻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按熄。
王振东心里五味杂陈,但戏还得做足。
他拔出手枪,对着天花板,“砰”地开了一枪示警,厉声喝道:“全部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枪声在房间里回荡。
聂磊第一个缓缓站起身,举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然后顺从地面朝墙壁蹲了下去。
蒋元咬了咬牙,啐了一口,也跟着照做。
一个,两个……办公室里二十多人,全部抱头蹲下,没有反抗,没有争辩。
这场面,让跟随王振东一同前来、王永利派来的那两名督办人员都暗自吃惊。
他们见过太多穷凶极恶、负隅顽抗的,也见过吓得屁滚尿流、四处躲藏的,但这种仿佛早有准备、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配合的阵势,实在少见。
“铐上!全部戴头套!”督办人员冷声下令。
手铐冰凉的触感锁住手腕,厚厚的黑色头套罩下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呼吸也变得有些憋闷。
聂磊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在一片嘈杂和推搡中往外走。
他能听到兄弟们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骂声,但很快,所有人都被分别塞进了不同的车辆。
二十多人,一个没少,全被押走。
这一年来,王利群展现出的能力,聂磊都看在眼里。生意上打理得井井有条,账目清楚,待人接物有章法,头脑灵活,关键时刻也能稳住。
他信一句老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择了相信这个兄弟,把外面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就该信到底。
如果连自己选的兄弟都信不过,那就算这次跑了,下次呢?难道真亡命天涯一辈子?
押至地点后,第一件事就是办理异地关押手续,这是最让聂磊头疼的一步。
办完手续,二十多人戴着黑色头套被押上囚车。
从上车到下车,再到被关进陌生的看守所,聂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心头笼罩着一层阴霾。
手续办完,再次被押上车,又是一段漫长的颠簸。
等他被扯下头套,强光刺得他眯起眼睛时,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看守所监区。
聂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离青岛多远,更不知道外面的王利群,能否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