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东方泛起鱼肚白。流沙镇内一片宁静,只有士兵们换岗的脚步声与流民们轻微的鼾声。达杰与阿瑶早早便起了床,两人并肩来到镇外的高地上,眺望远方的地平线。踏雪白马温顺地站在他们身旁,时不时低下头,啃食地上的青草。
“达杰哥哥,你说段部残兵会愿意归降吗?” 阿瑶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她见过太多战乱带来的悲剧,既希望能为段部残兵提供一条生路,也担心他们的加入会给队伍带来隐患。
达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会的。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渴望安稳,都痛恨羯族。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们一定会明白,跟着我们,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赵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军!阿瑶姑娘!侦查小队回来了!” 两人转身望去,只见赵雷带着几名侦察士兵策马而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情况如何?” 达杰急忙问道。
赵雷翻身下马,抱拳道:“将军,我们在流沙镇西南方三十里处的黑石山发现了段部残兵的踪迹。他们驻扎在一处山谷中,约莫有八百名士兵,还有五百余名老弱妇孺,处境十分艰难 —— 我们远远看到,他们的士兵大多面带菜色,有的还带着伤,粮草似乎已经断绝,不少人在山谷中挖野菜充饥。”
达杰点了点头:“果然在附近。看来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在这一带徘徊。”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派人与他们接触吗?” 赵雷问道。
“等天亮后,我亲自去一趟。” 达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亲自去,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
阿瑶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达杰刚想拒绝,却看到阿瑶眼中的坚定,便点了点头:“好,但你要跟在我身后,切勿冲动。”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策马疾驰而来,神色慌张:“将军!不好了!镇外出现了大批人马,正向流沙镇逼近!”
达杰与阿瑶心中一惊,与赵雷对视一眼,立刻翻身上马:“走,去看看!”
三人策马来到镇西的城门处,只见巴图与阿骨打已经率领士兵们做好了防御准备。城门紧闭,燕云军士兵与第一分队的青壮们手持弓箭与长枪,严阵以待。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队伍正朝着流沙镇疾驰而来。队伍前方是八百名身着破旧盔甲的士兵,他们虽然疲惫不堪,面色蜡黄,却个个眼神坚定,手中握着残缺的兵器,摆出进攻的姿态。队伍后方,则是五百余名老弱妇孺,被士兵们紧紧保护在中间,有的老人拄着拐杖,有的孩子还在母亲的怀里哭闹,看起来狼狈不堪,却又带着一丝拼死求生的决绝。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容刚毅,棱角分明,额头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身着一套磨损严重的玄铁盔甲,肩上的披风早已撕裂,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他手持一柄断刃长枪,胯下战马虽瘦骨嶙峋,却依旧昂首嘶鸣,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 —— 正是鲜卑段部残兵的首领,段匹磾。
段匹磾勒住缰绳,队伍在离流沙镇城门百丈外停下。他目光如炬,扫过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最终落在城门正中的达杰身上,朗声道:“城上何人?为何占据流沙镇?速速让出镇中粮草与空地,放我族人暂歇,否则,休怪我段部儿郎拼死一战!” 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 族中老弱已经三日未进粒米,若再得不到补给,恐怕撑不了多久。
达杰翻身下马,走到城门楼上,对着下方的段匹磾拱手道:“段首领不必动怒。在下西羌达杰,率部前往西羌重建家园,途经此地休整。听闻段部与羯族有仇,如今身陷困境,特来相邀 —— 若你愿率部归降,我愿提供充足粮草、医治伤员,待返回西羌后,分你族人土地,共建安稳家园。”
“归降?” 段匹磾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傲气,“我段匹磾乃鲜卑名门之后,岂能屈居他人之下?达杰将军,我敬你收留流民、军纪严明,但我段部儿郎宁死不降!今日只求借流沙镇一用,待我族人恢复元气,自会离去,绝不与你为敌!”
巴图上前一步,沉声道:“段匹磾!你可知我等队伍有八千余人,燕云军与西羌护卫队皆是能征善战之辈?你麾下残兵不过八百,粮草断绝,伤员遍地,若要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识相的,便乖乖归降,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哈哈哈!” 段匹磾仰头大笑,眼中却泛起血丝,“我段部儿郎从不怕死!羯族杀我父兄、毁我家园,我已无退路!今日若不能为族人求得一线生机,我便与兄弟们战死于此,也绝不苟且偷生!” 他举起断刃长枪,高声喝道:“弟兄们!为了族中的老人与孩子,随我冲!”
“冲啊!” 八百名段部士兵齐声呐喊,声音虽显疲惫,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纷纷举起兵器,就要朝着城门发起冲锋。
“住手!” 阿瑶突然开口,声音清亮,穿透了士兵们的呐喊声,“段首领!你若真为族人着想,便不该让他们白白牺牲!”
段匹磾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城楼上的阿瑶,眼中带着疑惑。
阿瑶继续说道:“你麾下士兵个个带伤,粮草断绝,族中老弱更是饥寒交迫。今日若强行攻城,即便侥幸取胜,也必然伤亡惨重,后续如何应对羯族追兵?我等并非要你屈辱归降,而是诚心邀请你我联手 —— 你我皆与羯族有血海深仇,目标都是为族人寻求安稳。加入我们,你依旧可以统领你的部下,我们共享粮草、互通有无,待返回西羌,你我各族平分土地,互不干涉,共同抵御外敌!”
段匹磾眉头微皱,心中泛起波澜。阿瑶的话正中他的要害 —— 他并非不愿为族人谋求生路,只是鲜卑贵族的骄傲让他难以接受 “归降” 二字。而且,他确实不确定达杰是否真心相待,毕竟乱世之中,背信弃义之事屡见不鲜。
达杰见状,趁热打铁道:“段首领,我愿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 ——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父亲曾与鲜卑拓跋部有过盟约,素来敬重鲜卑各族的勇猛,我亦如此。你我联手,既能为族人复仇,又能共建家园,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我知道你担心我等心怀不轨,今日我愿孤身前往你的营中,与你详谈,如何?”
段匹磾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盯着达杰看了许久,见其眼神坦荡,毫无虚伪之意,心中的戒备渐渐松动。他深知,若错过此次机会,族中老弱恐怕真的难以支撑下去。“好!我信你一次!” 段匹磾沉声道,“但你只能带一人随行,若有任何异动,休怪我不客气!”
“一言为定!” 达杰点头道。
阿瑶立刻说道:“我与你同去!”
达杰没有拒绝,他知道阿瑶的医术或许能帮到段部的伤员,也能让段匹磾感受到更多诚意。两人翻身下马,打开城门,缓步朝着段匹磾的队伍走去。巴图与阿骨打皆是一脸担忧,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能严令士兵们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段匹磾见状,也挥手示意士兵们放下兵器,翻身下马,朝着达杰与阿瑶迎去。双方在队伍中间相遇,段匹磾上下打量着达杰,见其身形挺拔,眼神坚定,身上带着一股沉稳可靠的气质,心中又多了几分信任。
“达杰将军,随我来吧。” 段匹磾说道,转身领着达杰与阿瑶朝着后方的山谷走去。
沿途,达杰看到段部的老弱妇孺个个面黄肌瘦,不少孩子因为饥饿而哭闹,受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只能用破旧的布条包扎伤口,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阿瑶更是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几名伤势严重的士兵处理伤口,动作轻柔而熟练。
来到山谷深处的临时营帐中,段匹磾命人端来两碗浑浊的野菜汤,不好意思地说道:“达杰将军,阿瑶姑娘,实在抱歉,营中只有这些了。”
达杰没有丝毫嫌弃,接过野菜汤一饮而尽,说道:“段首领,我知道你此刻的难处。我已命人准备了粮草与伤药,稍后便会送到营中,先解你族人的燃眉之急。”
段匹磾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沉默片刻,说道:“达杰将军,实不相瞒,我段部原本有三万族人,两万士兵,却在与羯族的大战中惨遭败绩,父兄皆战死沙场,只剩下这一千三百余口。我之所以不愿归降,并非不愿,而是怕族人再次遭受背叛与屠戮。”
达杰放下碗,语气郑重:“段首领,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率部加入,我便视你族人为自己的族人,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而且,西羌故土土地肥沃,足以容纳我们所有族人,待回去后,我们可以划地而治,你依旧是段部的首领,我只愿与你联手,共同对抗羯族,守护家园。”
阿瑶也说道:“段首领,达杰哥哥向来言出必行。我们队伍中也有不少流民与归降的士兵,他从未有过丝毫亏待。你看,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摆脱困境,让族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段匹磾看着达杰眼中的真诚,又想起沿途看到的西羌队伍纪律严明、善待百姓的景象,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终于消散。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达杰抱拳行礼,声音哽咽:“达杰将军!我段匹磾今日愿率部归降!从今往后,我段部儿郎愿听你调遣,与你一同对抗羯族,重建家园!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达杰连忙扶起他,脸上露出笑容:“段首领不必多礼!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我们的族人,也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