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的晨雾里停了整月,林墨蹲在敖包山的背风处,相机快门声惊飞了脚边的百灵鸟。苏晚裹着他的工装外套站在坡下,看着他对着初升的太阳调整光圈,突然喊:“评委的邮件来了!”
林墨的手指顿了顿,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没回头,只是把镜头转向远处的羊群——那些白色的影子正漫过铁丝网,像被风吹散的云。“先别拆。”他的声音混着风声,“等拍完这卷再说。”
这是他第三次冲击“金镜头”摄影奖。前两次落选时,苏晚都把他的作品打印出来贴满房车,说“评委不懂草原的风”。这次他选了组名叫《等待》的系列,主角是草原上的老牧民巴特尔,镜头里没有壮阔的星空,只有老人守着空羊圈的背影,和手里那盏总也等不到归人的马灯。
“拆吧。”林墨终于放下相机,晨露在他的摄影包上凝成水珠。苏晚拆开邮件时,指尖的颤抖让信纸发出沙沙声:“评委会说……这组作品‘让等待有了温度’。”她突然拔高声音,“你拿了金奖!”
林墨的耳朵红了。他接过信纸,目光在“技术点评”处停留许久——评委说最打动人的是第三张:巴特尔用粗糙的手指抚摸褪色的马鞍,马灯的光晕在他皱纹里流动,像时光在轻轻呼吸。“这张是你教我调的白平衡。”他突然笑了,“你说老人的脸要暖调,像灶膛里的火。”
颁奖礼定在半个月后。苏晚要帮他准备领奖词,林墨却把自己关在房车暗房里,显影液的味道漫出来,混着草原的羊膻气。“我想加张新照片。”他举着张刚洗好的样片,巴特尔的孙子骑着摩托车归来,老人举着马灯站在门口,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被拉长的银线,“这张叫《等待的尽头》。”
去颁奖礼的路上,林墨特意绕到巴特尔家。老人正在给刚出生的羊羔喂奶,看到他们,浑浊的眼睛亮了:“我的马灯上电视了?”他从炕头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副磨得发亮的铜马鞍,“给你当奖品,比奖杯沉。”
林墨把马鞍绑在房车车顶,像扛着块沉甸甸的石棺。颁奖礼后台,其他摄影师的作品大多是壮丽的山河或璀璨的星空,只有他的展区前总围着人,有人对着巴特尔的背影红了眼眶,有人指着空羊圈说“想起我爷爷守着老房子的样子”。
轮到他发言时,林墨没说技术参数,只讲了个故事:“巴特尔的儿子在城里打工,三年没回家。老人每天擦马鞍,不是等儿子骑马回来,是怕那些旧物件蒙了尘,念想就断了。”他的声音很轻,“我们总拍星空,其实最亮的光,在等待的人眼里。”
台下突然有人喊:“巴特尔来了!”众人回头,老人穿着簇新的蒙古袍,被苏晚扶着站在门口,手里还举着那盏马灯。原来苏晚偷偷联系了巴特尔的儿子,让他请了假,带着妻儿从城里赶回来,此刻正站在父亲身后,眼里的泪像马灯的光一样闪。
《等待》成了当年最火的摄影作品。有人带着父母来看展,说“要多回家”;有漂泊的年轻人在评论区留言,说“突然想给奶奶打个电话”。林墨把奖金全捐给了草原助学项目,他说:“这些钱该让孩子们知道,有人在等他们学成归来。”
回到草原后,林墨把金奖奖杯送给巴特尔。老人把它摆在马灯旁边,每天用布擦两遍。“这灯亮了六十年。”他摸着奖杯上的花纹,“以前等儿子,现在等重孙子放学,以后啊,等你们带着小娃娃来。”
苏晚在房车日记里写:“林墨的镜头从不追逐高光,他总在暗处找那些被忽略的光。就像这组《等待》,没拍星星,却让每个看照片的人,心里都亮起了灯。”
后来,《等待》被收录进摄影教材,第三张照片下写着:“最好的摄影不是捕捉光影,是让观看的人,在别人的故事里,找到自己的牵挂。”而林墨的摄影包上,总别着巴特尔送的铜马镫,他说这比任何奖杯都重要——它让他记得,镜头该对准的,永远是人心最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