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黑,张开心把最后一碟蜜渍山药端到月阔察儿桌前,腰杆下意识弯了弯,手指却在围裙上偷偷蹭了蹭油。
“那颜,您要的甜口菜齐了,陈将军和陈公子那边也都布好,您慢用。”
月阔察儿捏着银筷夹了块肉,嚼得满嘴流油:“张开心,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比江南来的厨子还强些。”
张开心赔着笑,心里却在算时辰——从申时忙到亥时,胳膊都快颠断了,当下只想回房瘫着。“那颜谬赞,小的就是混口饭吃。
您慢用,小的先去收拾后厨。”
等他和老八把灶台擦得锃亮,老九菜刀归了鞘,才拖着步子往自己那间小耳房走。
推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扶住门框骂了句“这破元朝门槛都跟我作对”,才一头栽到床上。
被褥带着点霉味,张开心却顾不上嫌,翻了个身盯着房梁。
文陆遗书的事像块石头压在心里,白天月阔察儿和陈大山聊遗书的事,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
如今又冒出来个郑州大院,这来者不善。
“两边都不是好惹的,我一个穿越来的厨子,可别成了夹心饼干。”
他摸了摸怀里的拼图,“千万不能暴露,不然别说找回去的路,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拼图找个地方藏起来,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这都要睡了。”张开心猛地坐起来,顺手把折扇攥在手里,脚步放轻凑到门边。
“张大厨,是我!”门外是个粗嗓门,听着像是陈枫身边的亲兵,
“军营外有个女子找你,陈将军让你出去确认下!”
张开心愣了愣,手指顿在门闩上:“女子?找我?”
他在信丰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都不认识。
哪来的女子找他?
“兄弟,你没弄错吧?
我在这儿可没认识的女眷。”
“错不了!那女子说找‘张开心’,陈将军怕是什么故人,让你去看看。”亲兵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快着点,别让人家姑娘在门口等久了。”
张开心心里犯嘀咕,这到底是谁呢?
难不成是郑州大院的人找过来了?也不对呀,自己根本不认识郑州大院的人。
他赶紧把折扇别在腰后,又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银针——云仙六针的针包是用鹿皮做的,软乎乎贴在身上,能让他安心点。
“来了来了,我穿件衣服就来。”他边应着边抓过搭在椅背上的黄袍子,胡乱套在身上。
这衣服是他特意让缝补匠做的,颜色亮堂,看着喜庆,关键是行动方便,比军营里的粗布褂子强多了。
出门时正好撞见巡夜的小兵,见他往营门口走,
还打趣道:“张大厨,这时候出去,莫不是有相好的来啦?”
张开心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下小兵的后脑勺:“少胡说,说不定是来讨菜谱的。
再说了,就我这模样,哪有姑娘看得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更纳闷了——到底是谁找他?
走在军营的石子路上,夜风吹得黄褂子下摆晃悠,他脑子里飞速过着可能的人。
郑州大院的探子?要是来试探他的,犯不着大晚上堵在营门口。
难不成是……他突然顿住脚步,心里蹦出个名字,可又觉得不可能——那丫头怎么会来这儿?
越靠近营门口,隐约能看到个立在灯笼下的身影,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剑柄,风吹得灰衣下摆动了动。
张开心眯着眼仔细看,那身形、那握剑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陆婉宁!
他心里一紧,脚步瞬间快了起来,到后来干脆撒开腿往前跑,连黄褂子都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婉宁妹妹!”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都带着点颤。
陆婉宁本来正盯着营门的卫兵,听到这声喊,猛地转过身。
灯笼的光打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原本紧绷的嘴角瞬间松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也松开了些。
“六子哥!”她也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脆了不少,快步迎了上来。
张开心跑到她跟前,还没喘匀气,就被陆婉宁一把抱住。
她身上带着点尘土味,还有淡淡的剑鞘檀香,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勒得背过气去。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乱得很,你一个姑娘家……”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湿了一片。
陆婉宁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找你找了半个月,从大都一路问到这儿,生怕你出事。”
张开心愣了愣,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我能出什么事?
我可是月阔察儿的御用厨子,谁敢动我?”
他想逗她笑,可话说出来,自己心里却有点难受,难受于陆婉宁的一路辛苦。
陆婉宁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瞪了他一眼:“你少贫!
我听说郑州大院的人也来江西找遗书的事,能不担心吗?”
她伸手抹了把眼泪,又扯了扯他的黄袍子,“你怎么还穿这颜色?
跟个熟透的柿子似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张开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嘿嘿笑了:“这颜色多好,显眼,万一走丢了,你好找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给你带的,白天做的桂花糕,还软着呢。”
陆婉宁接过来,打开油纸包,一股甜香飘了出来。
她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眼睛又亮了:“还是你做的好吃,比我在路上买的强多了。”
她突然停下动作,看着张开心:“六子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总觉得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懂的东西,好多都是我没听过的。”
张开心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露出来,伸手挠了挠头:“我懂的多,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你想啊,要是我只会做饭,哪能在月阔察儿身边待这么久?”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她的剑,“你这剑倒是保养得不错,最近没少练‘燕子十三招’吧?”
陆婉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挺了挺胸:“那是自然,我每天都练,估计现在能和汪广生打成平手了。”
她说着,还比划了个拔剑的动作,手腕一翻,剑鞘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动作干净利落。
张开心看得点头:“厉害厉害,不过你也别太拼,要是受伤了,我可不一定有时间给你治。”
他摸了摸腰间的折扇,“我这扇子虽说是武器,可比起你的剑,还是差远了,真遇到事,还得靠你保护我。”
陆婉宁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你就是懒!不过没关系,我保护你就好。”
她突然凑近,声音压低了些:“六子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
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张开心心里一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不过你可得听我的,别莽撞。
有时候啊,脑子比剑好用,就像我做菜,火候不对,再好的食材也做不出好味道。”
陆婉宁点点头,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我知道,你比我聪明。
六子哥,我走了半个月,累得不行,
可看到你,现在和你相聚了,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对了,你住的地方在哪儿?我今晚……”
“行,没问题!”张开心打断她的话,“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