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抬起眼,直直看向他,那双往日里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像蒙上一层薄冰,没有任何波澜。
孟枭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慌,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他强扯着嘴角,拧开保温桶的盖子,试图用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些清淡没味道的东西,但刚做完手术,多少得吃一些,不然伤口恢复得慢……”
“孟……”江琳一张口,嗓音干涩得厉害。
孟枭为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江琳条件反射地,抬起右手想去接,手臂刚刚抬起几厘米。
她动作僵住,抿了抿苍白的唇,眼帘低垂,沉默地将手放回原处。
整个过程,她脸上毫无波澜,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平静得令人心惊。
这种不哭不闹的状态,更令孟枭感到恐惧。
他宁愿她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哪怕是对他打骂,也比现在这样,死死憋在心里要强。
“我喂你。”孟枭的声音发颤,拿着水杯,小心递到她唇边。
江琳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温水。
孟枭重新坐下,拿起保温桶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气,确保温度适宜。
江琳忽然开口:“孟枭……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孟枭动作一顿,勺子磕在桶壁上,发出脆响。
他抬眸,朝江琳温和一笑:
“说什么傻话呢?医生说了,送医非常及时,手术也非常非常顺利,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好的,别自己吓自己。”
孟枭将那勺粥往前递去。
“来,张嘴。反正你平时也懒,连夹菜都懒得动手,这段时间刚好,连自己吃饭都不用动手了,好好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嗯?”
他笑得有些狡黠,戏谑道:
“哎呀,仔细一想,这可是对我的奖励,我巴不得以后每顿饭,都亲自喂到你嘴里呢。”
江琳没有去看那勺粥,目光始终放在孟枭强装笑意的脸上,嘴唇微张:
“孟枭,你说谎的技术真差劲。”
孟枭脸上的笑容凝固,刚张口想找补些什么。
但江琳已经不再看他,微微向前,将那勺粥含进嘴里,咽了下去。
仿佛刚才那句戳破真相的话,只是随口一提,并不需要答案。
孟枭的心沉到谷底。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勺一勺继续给江琳喂粥,同时嘴里喋喋不休,说着各种话题,从天气聊到综艺后续,再聊到北冥又闹了什么笑话,试图转移她注意力。
可惜,江琳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无论孟枭说得多么卖力,抛出怎样的话题,她都只是低垂着眸子,机械地吞咽食物,没有任何回应,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江琳再未开口说过一个字,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病床。
大多数时候,她只静静靠在床头,偏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或者钻进被子里,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蜷缩成一团,无人知晓她究竟是在沉睡,还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护士按时进来为她扎点滴,更换手腕上的纱布,她也毫无反应,任由别人摆弄自己失去活力的双手。
孟枭将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话题,从财经新闻到娱乐八卦,只为能让她开口,哪怕只是一个音节,或者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然而除了在被他喂饭、喂水时,不得不进行的吞咽动作外,江琳的唇始终紧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淡漠。
这种死寂,让孟枭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无力,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中午,窗外阳光明媚。
孟枭提着保温桶再次走进病房,脸上扬起比阳光更灿烂几分的笑脸,语气轻松愉快:
“小混蛋,今天是个好日子,医生批准出院了!开心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盯着江琳的脸,不放过任何表情变化,期盼“出院”这两个字,能打开她紧闭的心扉。
江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孟枭在心底无声叹气,但没将失落表现出来。
他照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拧开保温桶,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凉,递到江琳嘴边。
江琳很讨厌医院,她平日恨不得连踏足这里都避免。
但这次,就连“出院”这件事,都没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
她就像一个失去生息的洋娃娃,对外界的一切,扎针、换药、换衣服、被喂饭……都毫无反应。
孟枭一边耐心喂她,一边不死心地继续找话题,声音里带着恳求,期待能得到一点回应:
“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办手续出院,去蓝海湾怎么样?现在的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海水温度也上来了,等你休养好些,说不定还能下海游两圈……”
江琳抬眸,看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薄唇微张:
“好。”
孟枭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动作一顿,眼中迸发出欣喜,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立刻抓住这个话题,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出海钓鱼,我可不跟北冥那个空军佬一样,准保能钓上来一条超大号的金枪鱼……”
他滔滔不绝描绘着海边的美好蓝图,希望能借此唤醒她更多的生机。
这一次,江琳又恢复沉默,只静静听着他说。
孟枭看着她过分平静的侧颜,心中刚燃起的小火苗,又被冷水浇灭。
那个鲜活灵动,会笑会闹,会嫌弃他唠叨的小人,仿佛又变回他初遇她时,那个封闭冷漠,对一切都充满戒备的样子,甚至……比那时更糟,更令人心疼。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孟枭掏出来查看,是干爹打来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把碗和勺子放在病床升起来的小桌板上,揉了揉江琳头顶,声音温柔:
“小琳,等我两分钟,我出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江琳的目光落在桌面的粥碗上,轻轻点了点头。
孟枭抿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无从下口,最终只能拿着手机,快步离开病房。
门关上,病房里恢复寂静。
江琳抬起右臂,盯着那把小勺子,集中全部意念,试图驱动手指去握住它。
无论她如何在脑中下达指令,那几根手指就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纹丝不动。
手臂不受控地颤抖,手腕被纱布包裹的地方,也随之传来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