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窗外大喇叭滋啦滋啦响,那曲《二泉映月》简直在给林宇送葬bGm。
京东方。
这三个字砸下来,林宇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玩意儿他熟啊!
吞金巨兽,前期烧钱能烧得财政局长上吊,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按说这种项目,最适合用来搞垮业绩,借机辞职。
可坏就坏在......
名气太大!
未来太牛逼!
这要是真弄进江城,省里那帮老头子还不得当场乐疯?
赵达功绝对能把这事儿吹成南江省工业腾飞的发动机,这哪是政绩?这是免死金牌!
到时候别想跑路了,估计上个茅房都得有仨秘书跟着,生怕这位“工业教父”掉坑里。
这辈子算是彻底锁死在体制内了。
“我不干......”
林宇瘫在转椅里,嘴皮子直哆嗦。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老子不伺候......”
门口。
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往里瞅。
吴进咽了口唾沫,嗓门压得极低:“何书记,小林市长这是......吓蒙了?”
“浅薄!”
何建国瞪起眼睛,脸上全是崇拜。
“你懂个锤子!这叫深思熟虑!”
“深思?”周正华没听明白。
“动动脑子!”
何建国指着屋里那个瘫软的身影。
“京东方那是啥体量?对配套要求多变态?咱江城这小身板,扛得动吗?”
周正华摇头:“够呛。”
“着啊!”
何建国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疼得自己咧开嘴。
“小林市长这是在愁啊!他是怕这富贵太烫手,咱一家吃不下,得活活撑死!”
办公室内。
向钱进看着林宇那副要死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
这剧本不对啊,下边咋接?
“那啥......市长?”
向钱进缩着脖子试探,“苏经理电话还没挂呢,说考察团都在路上了,专车,还有部里的大领导,咱......接不接?”
接?
接个蛋!
林宇腰杆一挺,猛地弹了起来,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江城扎根。
得把这水搅浑!
既然这帮人冲着我来的,那我就把火往别处引!
南江省想政绩想疯了的又不止我一个!
李达康那老小子不是最爱抢功劳吗?
周正华和吴进刚才不是要搞钱吗?
行!
送你们了!
抢去吧!最好抢得头破血流!
只要项目不落江城,只要我不背这个“引资大神”的锅,发配到哪都行!
最好李达康抢走,让他背那几十亿的债,让他去享受省里的“特别关怀”。
老子就在旁边鼓掌,顺便递个辞职信!
完美!
想通这层,林宇脸上那股丧气劲儿瞬间没了。
他噌地蹿起来,一把薅住向钱进的衣领子,劲儿大得差点把人勒断气。
“别藏着掖着!”
“把消息给我捅出去!”
“敲锣打鼓地喊!拿大喇叭喊!”
林宇指着窗外,唾沫喷了向钱进一脸。
“告诉所有人,京东方来了!”
“报纸、电台,路边贴小广告,都给我整上!”
“重点通知汉江!通知和平!通知东山!”
“就说天上掉馅饼了,就在江城门口,手快有手慢无!”
向钱进被晃得晕头转向,完全跟不上这路数。
“市......市长?您说啥?通知......外市?”
这是招商引资啊!
这是抢钱啊!
谁家有了好项目不是捂在被窝里偷着乐,生怕隔壁听见动静?
这一嗓子喊出去是个什么操作?
“对!就得通知外市!”
林宇松开手,笑容有些吓人。
“咱江城这就巴掌大的地儿,哪供得起这种大佛?”
“李达康不是要搞那个超级城市群吗?不是想当带头大哥吗?”
“送他!”
“让他来接!让他来抢!”
“告诉苏青青,接待不用太讲究,就说......就说咱江城穷得揭不开锅,请不起客!”
“把人都给我往汉江赶!”
吼完这一通,林宇长出一口气,一屁股跌回椅子里。
只要李达康够贪。
这事儿就妥了。
到时候项目一丢,赵达功非得气炸了肺,骂他是败家子,骂他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时候,辞职报告往桌上一拍。
谁还有脸拦?
嘿嘿。
嘿嘿嘿。
林宇忍不住乐出了声,那笑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
门口。
周正华和吴进的下巴快掉地上了。
疯了。
这绝对是疯了。
京东方这种项目往外推?
还特意给竞争对手发请帖?
这是啥精神?
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活菩萨啊!
“何......何书记......”
吴进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这题超纲了。
“这......这也是考验?”
何建国站在阴影里。
身子直哆嗦。
不是吓的。
是激动的。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发懵的家伙,眼圈都有些红。
“你们......瞎吗?”
何建国嗓子发哑,手指着屋里那个还在傻乐的年轻人。
“这叫啥?”
“这叫格局!”
“这叫气度!”
“这是通天的大手笔!”
何建国拳头攥得嘎吱响,挥舞着胳膊。
“林宇同志刚才说啥?”
“他说江城小门小户!”
“那是谦虚吗?那是借口!”
“他这是为了那个‘超级城市群’在铺路啊!”
周正华和吴进对视一眼,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什么。
何建国一步步逼近,眼珠子都在发光。
“超级城市群的核心是啥?”
“是联动!是一起玩!是拆墙!”
“要是京东方只落在江城,撑死就是个大工厂,跟你们有毛关系?跟汉江有个屁关系?”
“那就还是各玩各的泥巴!”
“但是!”
何建国吸了口气,调门直接拔高。
“林宇同志选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他把这块肥肉扔出来!”
“扔到这个刚搭起来的台子上!”
“他在逼汉江、逼和平、逼东山,全省都得动起来,围着这个巨无霸,重新分工,资源整合!”
“这是拿一个京东方,去撬动整个南江省的工业命脉!”
轰!
周正华和吴进脑子里一片空白。
通了!
全通了!
林宇不是不想要。
他是觉得,光一个江城,配不上这么大的局!
这是要带着兄弟城市一起飞升!
“还有......”
何建国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补充。
“他不惜把自己名声搞臭,装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就是为了让李达康他们抢得心安理得,抢得没负担!”
“这是啥?”
“这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正华手抖个不停。
吴进腿肚子转筋。
俩人再看屋里那个瘫着傻笑的身影。
那一刻。
那哪是傻笑?
那是看透了红尘俗世,一切尽在掌握。
“咚。”
周正华挺直腰板,整理好衣领,对着办公室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大师。”
周正华嘴里念叨着。
“我周正华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服了。”
吴进也跟着鞠躬,眼圈通红。
“惭愧啊。”
“我们刚才还在算计那点小钱,还在担心财政赤字。”
“跟林宇同志一比,我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不行!”
吴进猛地直起腰,脸上闪过一股狠劲。
“这戏,不能让林宇同志一个人演!”
“他既然把机会扔出来了,咱们就得接住!不光要接,还要接得漂亮!”
周正华也咬紧了后槽牙。
“对!回去就开会!哪怕是给京东方拧个螺丝钉,我们和平市也要挤进去!”
“走!”
“去汉江!找李达康!”
“这么大的局,没那老小子配合不行!”
两人转身就跑,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皮鞋敲着地面,噔噔作响,仿佛慢一秒都是对林宇苦心的亵渎。
何建国站在走廊里,看着两人火急火燎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掏出那个红皮本子。
在最新的一页上,郑重写下一行字。
【核心奥义第六条:当林宇同志表现出消极怠工、推卸责任时,切记,这是他在进行更宏大的资源配置,是在考验团队的接盘能力。务必全盘接受,并予以升华。】
合上本子。
何建国哼着《好日子》的调子,背着手踱步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林宇办公室没关严的门缝,传出一声声傻笑。
“嘿嘿......都别来......都去死......”
“老子要下海......要嫩模......”
风吹过走廊。
带来一丝凉意。
但整个南江省的官场,即将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