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破军入座后,众人便开始继续商议有关徐州的话题。
议事厅的油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大虎正用炭笔在麻布上勾勒徐州地形。
白天黄阿大得知徐州被围困的消息后,便派探马去调查具体情况,在附近打听的探马在晚上便已得到消息赶了回来。
此时探马便将获得的情报交给了黄阿大。
“探马说,朝廷派来的是杨九灵!” 黄阿大把密信拍在桌子上。
林大虎微微蹙眉:“此人是有名的书生将军,据说十三岁就熟读《兵法》,一手‘八阵图’推演得连当时的兵部尚书都夸!”
王破军的手顿了顿,“杨九灵……” 他的声音里带着诧异,“我在辽东时听过他的名声,此人父亲是户部尚书杨盈川,虽有谋略,但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朝廷派他来剿李闯?”
张尽孝凑过来看密信,“书生带兵?” 他嗤笑一声,“怕不是来送死的。”
“别小看他。” 王破军指节在 “杨” 字密信上敲了敲,“此人虽无实战,却在兵部推演过三十余次剿匪战例,据说每次都能算出胜负。李闯虽有一万五千人,怕是讨不到好。”
黄阿大没说话,只是将密信摊平在舆图上。
杨九灵的名字旁,探马标注着 “善谋、寡断、喜按兵书行事”;而李闯的名字下,则是 “勇悍、善变、军无定势”。
两支队伍的优劣,在油灯下像两柄开刃的刀,寒光对峙。
“依我看,该帮杨九灵。” 张尽忠突然开口,“他是朝廷命官,再怎么说也是正统。说不定朝廷看到我们的投诚,还能给我们封个官当当。”
“正统能当饭吃?” 徐闻猛地站起来,这位老实人头一次发表了意见,“我娘被这世道逼死的时候,官府的‘正统’在哪?”
老周拄着拐杖走到舆图前,枯瘦的手指划过济南到徐州的官道:“杨九灵的备倭兵,装备是好,可他不懂李闯。李闯的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饿急了能啃树皮打仗,这不是兵书能算出来的。”
“可三万对一万五,又是精锐对乌合之众……” 张尽孝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在 “优势” 二字上反复摩挲,“杨九灵只要按兵书稳扎稳打,李闯必败。咱们帮李闯,岂不是自寻死路?”
王破军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粮仓里格外沉。“兵书?” 他扯开铁甲,露出左肋的伤疤,“当年我在辽东,按兵书排‘雁行阵’,结果被鞑子的铁骑冲得七零八落。书里写的‘知己知彼’,知的是纸上的彼,不是带血的彼!”
黄狗儿的目光落在李闯军的标注上 ——“破徐州城后,开仓放粮”。他想起青州百姓领粮时的笑脸,突然抬头问王破军:“杨九灵若胜了,会开徐州的官仓吗?”
王破军沉默了。他见过太多朝廷胜仗后的景象:将军受赏,士兵升官,只有百姓依旧饿着肚子,等着下一次赋税。
“李闯会。” 黄狗儿的声音斩钉截铁,“探马说,他打下徐州时,把徐州的粮仓挖开,百姓扛粮的队伍排了三天三夜。就算他是乱贼,至少懂百姓要吃饭。”
“杨九灵或许是个好官。” 黄狗儿缓缓开口,“可他终究是朝廷的人,朝廷的粮,不会白给百姓。”
“李闯也不是菩萨!” 张尽忠突然提高声音,朴刀鞘重重撞在柱上,“他的部队也抢过抢过富户的家产!咱们帮他,万一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富户的家产?” 黄阿大猛地逼近一步,僧袍下的肌肉绷紧如铁,“郭镇山的家产算不算富户的?”
张尽忠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退到角落。张尽孝连忙打圆场:“阿大兄弟别激动,尽忠哥是怕咱们赔了青州……”
“赔了青州也不能赔了良心!” 黄阿大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大虎突然走到舆图前,用炭笔在济南与徐州之间画了条线。
“杨九灵的优势,是兵书、是济南备倭兵、是朝廷的旗号;李闯的优势,是拼命的弟兄、是百姓的粮、是一口气。” 他的炭笔在 “百姓” 二字上重重一顿,“可打仗,终究是打人心。”
“况且,只要李闯没倒下,徐州的战略地位这么重要,朝廷就不会把青州的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黄狗儿也分析道。
“我见过杨九灵写的诗。” 王破军突然低声道,“‘愿得千间庇寒舍,遍容天下苦人安’。他不是坏官,只是被书里的‘天下’骗了。”
“李闯也没写过诗。” 黄狗儿的声音软了些,“可他会把粮分给苦人。”
黄阿大将炭笔一扔,在舆图上圈出李闯军的位置:“就帮李闯。不是帮他当皇帝,一是帮那些等着分粮的百姓。二是让他拖住朝廷,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步步为营。”
老周第一个点头,拐杖在地上敲出决定的节奏:“我这把老骨头,信得过饿肚子时塞饼的人。”
张尽忠兄弟对视一眼,张尽忠攥紧朴刀,刀鞘上的 “青州” 二字被油灯照得发亮:“阿大哥说了算,咱们跟着。”
徐闻、黄狗儿、王破军、林大虎也都支持帮李闯。
“咱们不是帮李闯,是帮自己。” 黄阿大最后也补充了一句,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