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府衙内,林大虎、黄狗儿、张尽忠、张尽孝等人相继进入,皆是空手而归。
“哥,西北方向那边没人。” 黄狗儿第一个回来,“他们不像是去河南的地界了。”
林大虎紧跟着进来,手里还攥着半截啃剩的麦饼,麦糠顺着胡须掉进甲胄的缝隙:“我在东北方向寻了三天,连只兔子都没瞧见。李闯那厮莫不是插了翅膀?” 他把长枪往墙角一靠,枪杆撞在青砖上,发出 “咚” 的闷响。
张尽忠和张尽孝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来,“大帅,西南方向的五个村落都搜过了。” 张尽忠将地图铺在案上,指尖划过标注着 “空” 字的村落。
黄承天和韩明璋也料想到了他们找不到,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脸。“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找不到算了。”黄承天安抚道。
就在这时,衙门口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
张温辽走到堂中,“噗通” 一声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草籽簌簌落在地上。
“末将参见大帅。” 他的声音比来时沙哑了许多,肩头的纱布又洇出暗红的血痕。
黄承天见张温辽的样子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便说道:“莫不是没找到李闯?”
张温辽低头,不语。
黄承天眉头微蹙:“起来说话,找到李闯了?”
张温辽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末将在三台山找到了李闯,却…… 却一时心软,放他走了。”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张尽孝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林大虎黄狗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你说什么?” 黄承天的声音陡然转沉,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轻轻晃动,“你可知放走要犯是何罪名?”
“末将知罪。” 张温辽挺直脊梁,玄铁刀的刀柄在他掌中微微颤动,“但李闯带的一百来号人,个个带伤,看着实在可怜……”
“可怜?” 韩明璋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捧着那份张温辽立的文书,青布袍角扫过案几,带起的风将文书吹得簌簌作响,“张将军忘了济南城下,那些死在李闯刀下的弟兄?忘了他们的家人还在城门口等着收尸?”
他将文书 “啪” 地拍在案上,朱砂印泥在春日的光线下泛着刺目的红,“这上面的‘甘受军法处置’六个字,是你亲手写的!”
张温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叩首:“末将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来人!”韩明璋突然提高声音,袍袖猛地一挥,“将张温辽拖下去,午时三刻问斩!”
“军师且慢!”林大虎猛地跨步上前,抱拳的动作太急,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的文书,“张将军不是那等背主求荣之辈!他放李闯,定是念着旧情,可他对大帅的忠义,天地可鉴啊!”
韩明璋斜睨着他:“忠义?放走强敌就是忠义?林将军莫不是忘了,济南城头上多少弟兄的血,是李闯那厮亲手染的?”
“这……” 林大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急得抓了抓头盔,“可张将军在济南之战勇猛无双,那也是大功啊!”
“功是功,过是过。” 韩明璋寸步不让,目光扫过众人,“若功过能相抵,那军法岂不成了废纸?往后谁还肯遵军纪?”
黄狗儿忍不住上前一步,左臂的伤口因动作牵扯而渗出血迹:“军师,济南之战若非张将军死守城门,我们怕是连徐州的影子都见不着。他虽放了李闯,可这份大功……”
“黄将军是想说,有功就能枉法?” 韩明璋打断他的话,语气陡然转厉,“那五千徐州降兵都在城外看着,今日若饶了张温辽,明日他们便敢聚众作乱!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
堂内再次陷入沉默。张温辽依旧跪在地上,脊梁挺得笔直。
黄承天忽然叹了口气,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三下:“军师,张温辽虽犯了死罪,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徐州刚定,不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让他戴罪立功,日后若取战功,便将功折罪;若再犯错,两罪并罚,如何?”
韩明璋皱起眉头,似乎还想反驳,却迎上黄承天递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命令,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沉默片刻,突然对着黄承天深深一揖:“大帅既已发话,末将自当遵令。只是张将军需立份新文书,写明若再失职,任凭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张温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浓浓的感激取代。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 “咚” 的声响:“末将多谢大帅不杀之恩!定当再立新功,以报大帅!”
韩明璋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笔墨,放在张温辽面前:“画押吧。记住今日的教训,莫要再让大帅失望。”
韩明璋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笔墨和文书,放在张温辽面前。张温辽看着那份新文书,心头猛地一震 —— 文书的措辞虽严厉,却处处留有余地,尤其是 “戴罪立功” 四个字,笔锋圆润,显然是早就拟好的。
他瞬间明白过来,军师哪里是真要杀他,这分明是与大帅演了一出双簧。黄大帅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济南之战自己立下的功劳,化作了这次的人情,既维护了军法威严,又让自己还了李闯多年的情谊,还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接过笔,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在文书末端按下指印,抬头时,目光掠过韩明璋,最终落在黄承天身上,眼神里满是难以言喻的忠诚。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好了,都下去歇息吧。” 黄承天挥了挥手,目光扫过众人,“明日起,各司其职,务必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