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府衙的庆功宴要摆整整三日,
晚宴结束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黄狗儿便跟着韩明璋、邓正阳来到后院的角门。廊下的灯笼还亮着,映得三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忽长忽短。
“北狄这仗打完,朝廷的下一步必然是收复幽州。” 韩明璋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锐利如鹰,“可诸位想想,幽州一旦收回,朝廷的目光会落向何处?”
黄狗儿抬头道:“先生是说…… 山东?”
“正是。”韩明璋点头,“山东是中原重城,又有黄帅这等雄主,朝廷早有忌惮。如今北狄之患暂解,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定会腾出手来对付咱们。”
黄狗儿微微蹙眉:“那贺破虏和陆承钧呢?他们跟咱们并肩作战过,总不至于马上就翻脸吧?”
“战场情谊在朝堂利益面前,薄如蝉翼。”韩明璋冷笑一声,“贺破虏虽性情耿直,但他终究是朝廷的人,陆承钧心思深沉,更不会坐视咱们壮大。他们亲眼见识了山东兵的勇猛,深知若不加以遏制,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依我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想办法削弱咱们的兵力。”
邓正阳眉头紧锁:“咱们得早做打算。眼下沧州有两万济南备倭兵,这些人本就是山东子弟,老婆孩子都在山东老家,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之前为混口饭吃才去当备倭兵。如今家里分了地,老婆孩子守着几亩田,日子有了盼头,心里估计早就惦记着回去了。”
邓正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把他们招入麾下。这样一来,既能扩充兵力,又能让这些子弟兵回到家乡,可谓一举两得。”
黄狗儿也来了精神:“邓先生说得对。这些备倭兵本就心向山东,咱们不用费太多功夫拉拢。让弟兄们跟他们多说说家里的近况,讲讲分地后的好日子,他们肯定愿意回来。”
韩明璋抚掌道:“此计甚妙。但光靠这些还不够,咱们还得让沧州的百姓也看到山东的好处。邓先生,你让人把田契样本和各地农户丰收的账册都取来,在城门口支起粥棚,一边赈济流民,一边让账房先生给他们讲解山东的均田令。”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邓正阳点头道,“让百姓们知道,在山东能过上好日子,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咱们走,壮大咱们的力量。日后朝廷若真要对山东动手,咱们也有足够的底气应对。”
黄狗儿也补充道:“我这就去找山东兵,让他们趁与济南备倭兵混编巡逻的机会,多说说山东的新政和老家的变化。咱们得赶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些人都带回山东。”
三人计议已定,立刻分头行动。黄狗儿带着几名亲兵,找到正在沧州城休整的山东兵,低声嘱咐他们按计行事。邓正阳则命人抬出几箱粗粮,在城门口支起粥棚,一边赈济流民,一边让账房先生给围拢来的百姓讲解山东的均田令。
“在俺们山东,只要肯干活,官府就分地。”一个山东兵拍着胸脯对身边的备倭兵说,“去年俺家分了五亩水浇地,收的粮食吃不完,还能换匹好布给娃做衣裳。你家那口子和娃,如今怕是正守着新分的地盼你回去呢。”
备倭兵们大多是济南周边的农户,闻言纷纷侧目。有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忍不住问:“真…… 真有这等好事?朝廷的税赋重得压死人,你们山东就不一样?我家婆娘前阵子捎信说,村里真分了地,只是我还不敢信……”
“黄帅说了,百姓是根本。”、黄狗儿恰好路过,接过话头,“去年蝗灾,俺们开了十二座粮仓,饿死一个百姓,当地县令就得被摘乌纱。不像有些地方,官仓堆得满当当,百姓却在啃树皮。你家分的地保准作数,回去就能耕种,往后一家人团圆,日子定能红火起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沧州城。不少备倭兵找借口溜出营房,跑到粥棚前打听详情,更有流民拉着账房先生的袖子,问能不能跟着去山东讨个活路。
第三日辰时,贺破虏正在府衙查看军报,亲兵匆匆来报:“将军,山东军的弟兄们在四处拉拢备倭兵和流民,说要带他们回山东分田地。”
陆承钧恰好进来,闻言眉头紧锁:“黄承天这是要趁机扩充兵力?”
贺破虏将军报拍在案上,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昨日称兄道弟,今日便在背后动手脚 —— 备倭兵是朝廷的兵,沧州百姓是大虞的子民,他岂能说动就动?”
“要不要派人去制止?”亲兵问道。
贺破虏刚要点头,却见一名山东军亲兵匆匆闯入:“贺将军,陆先生,我家黄帅请二位去城门口一叙,他说要率军回济南了。”
两人赶到北门时,只见黄承天已披挂整齐,身后的队伍里不仅有原班山东兵,还有近万名济南备倭兵,以及数千扛着锄头的沧州流民。林大虎和黄狗儿牵着马站在队首,脸上满是复杂。
“贺兄弟,陆兄弟,”黄承天翻身下马,抱拳笑道,“山东还有要务待办,我就不多留了。这些备倭兵本是济南子弟,想跟着我回去保家卫国,他们的家小都在山东,如今家里分了地,自然归心似箭,还有些百姓愿去山东种地,都是他们自愿的,我可没强迫。”
贺破虏看着那些换上山东军号服的备倭兵,心头火起,却又发作不得。黄承天有齐王封号,按律可调遣济南府兵马,百姓迁徙更是民之常情,他根本挑不出错处。
“黄兄弟这就要走?” 陆承钧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队伍里的备倭兵身上,“沧州刚定,正需兵马驻守……”
“朝廷的兵马随后就到,不缺我这几千人。” 黄承天打断他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 “齐” 字的玉佩,递给贺破虏,“这是我这乡野之人也没什么好送的,正巧前些日子泰山脚下出了些玉石,我就打磨了这玉佩,贺兄弟若有一日到了山东,凭此玉佩,我黄承天扫榻相迎。”
贺破虏沉默片刻,默默接过,同时掏出一把匕首:“宝刀赠英雄,此刀乃是打北狄缴获的,算是感谢黄大帅这次的鼎力相助。”
贺破虏突然看向林大虎,解下背后的沥泉枪。这杆枪跟随他多年,枪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枪尖泛着冷冽的寒光。“这枪送你。” 他把枪塞到林大虎手里,“你是个天生的战士,我贺某喜欢,它跟着我斩过无数敌将,今日赠予你,算是……他日若是想来我贺家军,我随时欢迎。”
林大虎捧着枪,眼圈瞬间红了:“贺将军……”
“拿着。”贺破虏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日后…… 若真在战场相见,别让我失望。”
黄狗儿也掏出一块磨得光滑的虎牙,塞给陆承钧:“陆先生,这是我杀的第一只虎的牙,送您留个念想。”
陆承钧接过狼牙,回赠给他一枚玉扳指:“保重。”